看到姬盛一行人离去，林璃便不再停留，继续带着李景明往桥林村方向走去。
“唉，徒儿，为师看着这世道不公，纲纪无常，担心我泱泱大燕的未来啊……”
行进间，李景明心里仍惦记着刚才的事，不禁一脸担忧地叹了口气。
“老师目光长远，心忧天下，是为天下读书人楷模。”
林璃看着李景明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倒真生出了几分敬重。
毕竟这样的读书人，不管在地球还是大燕，在林璃看来，都实在是太少见了些。
扪心自问，他自己现在是做不到这种境界的。对他而言，能照顾好自己与姐姐，便已经足够了。
但这话不能直接与李景明说，不然就显得有点掉价。
于是，林璃顺着李景明的话感慨说道。
“大燕朝廷不得民心，倒行逆施，依学生看，恐怕早晚会受到反噬。”
“徒儿，你说这其中症结出于何处？”
得到林璃的肯定，李景明幽幽一问。
“……”
林璃凝眉，思考良久。
“大燕国力日衰，当今圣上难辞其咎，一则疏于政事，致使朝中奸臣当道，中央权利分散，二则好大喜功，土木不断，致使国库亏空，军民疲敝。”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历史上任何王朝的覆灭，都是各方面条件综合作用的结果，皇帝自身只是其中的导火线罢了。
若是真要深究，那必然是一场长篇大论，林璃不想多费口舌，便以直接原因回答了李景明。
“逆……逆徒！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李景明显然被林璃的话吓了一跳，瞪着林璃怒道。
一旁的林瑾听见弟弟竟然敢这么说，也有些心急，连忙拉了拉林璃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认错。
“咳咳，学生心直口快，绝无对元庆圣上不敬之意。”
林璃拱手无奈道。
坏了，李老头原来是个愚忠之人。
唉，貌似也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儒家教育便是如此，宣扬忠君爱国，君权至上的理念，可以说，只要是个读书人，就会受到这种“思想禁锢”。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这是他们打小就接受的观念。
所以，林璃刚刚的那番言论，才会让李景明大惊失色。
“你……唉，罢了罢了，此话你切勿再与他人说。”
李景明还想再教训林璃几句，但潜意识里，又觉得林璃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只好作罢。
“为师之愿，便是能看见大燕一扫尘霾，中兴而起，再现高祖皇帝时之辉煌……”
李景明的眼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放心，大燕再过个两三年就没了。
林璃腹诽。
但他不忍打击到李景明，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李老头灌输下现代思想才行，要不然大燕灭了，他这幅老骨头怎么接受的了？
要是被气得一命呜呼，自己这做学生的也过意不去啊。
林璃沉声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学生认为，这是一种时代的进步。”
“且问老师，君王与大臣，孰为重，孰为轻？”
李景明不假思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然是君王为重。”
“那君王与天下百姓呢？”
“自然也是……”
越说，李景明的语气便越有些不自信起来。
“所谓君王，难道不当以造福百姓为己任吗？学生观古代贤明之帝，无不是以体恤民情而流芳后世。”
“那是不是说明，君王应为天下苍生服务？也就是说，民当为贵，君且为轻。”
“你……”
李景明感觉自己的观念受到了些许冲击。
林璃趁势继续发起了言语进攻。
“老师，再如刚才所见，这湖阳百姓明明未曾犯罪，却仍要被官府缉押；而当今圣上，在民间有如此疾苦时，却仍能享尽富贵。”
“明明都是人，凭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李景明愣住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以前只当君王至上为理所当然，而现在仔细想想这个问题时，却觉得矛盾重重。
对啊，凭什么？
一个人，真的比得上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吗？
“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他们才是国家的主人。”
林璃越说语气便越激烈，一吐胸中沉积的郁气，只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哎呀，一不小心把大学里学的马哲原句讲出来了。
不过这话应该不难理解吧？
李景明听完，像是隐隐约约触摸到了某个桎梏，有种迫切地想要突破它的感觉。
“老师，老师？”
林璃推了推呆愣住的李景明。
我去，民本思想的冲击力好像还是有点太大了，给李老头都整宕机了……
“徒儿。”
过了好一会儿，李景明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日听汝一言，胜读十年之书，老夫名为汝师，实为汝徒也！”
李景明慨然长叹，眼神清明。
一番话宛如醍醐灌顶，给他立了一条新的信仰之树，只待它慢慢长大，开花结果。
“老师言重了，学生只是认为，老师不必为王朝兴衰而闷闷不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与其在意一朝一帝，倒不如多多关心些底层百姓。”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人权的概念，只能以人最基本的同理心为突破口，让李景明一步步地接受这个想法。
林璃说上面这些话，说到底还是想让老师能更好地接受三年后大燕的亡国结局。
“徒儿，为师怎么感觉你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似的？”
李景明抚了抚白须，不确定地问道。
“咳咳，学生怎么可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林璃连忙反驳。
“老夫教书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才华横溢，见识出众的学生，你老实说，你真的不是妖孽化身？”
李景明看着林璃的眼光也越来越奇怪起来。
“老师说笑了，我就是在村里与百姓们走得更近些，才有这些拙见而已。”
……
林瑾在一旁早就听得迷迷糊糊，半知半解。
她不懂什么民重君轻，只知道，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弟弟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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