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鼎烹药，水注满，待药汤色泽莹如白玉，粘稠如浆，人如三牲，入鼎煮之；火好水沸，洗髓伐骨，以吐纳之法催加药力…”
桂花树下，疏影成斜。
沈书抬头仰视着一尊比自己还高的大鼎，想起洛璃交给他的淬体功法里面的一语一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刚从崖间平台回来的他，拿着俸禄堂领取的内门弟子俸禄，顺道又去炼丹阁买了一尊比人还大的大鼎。
而淬体所需要的药材，他也一并买齐全了。
执事弟子见来人买药材，轻车熟路的直接递给沈书一块玉简，请沈书在上面录入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沈书依言而行，将自己所需要的药材，全部罗列了上去便递回给了那名执事。
然后沈书也是如愿以偿的购齐了所需的东西，回到了青竹居。
只是…
沈书看着面前一堆的淬体所需的东西，苦笑着摇摇头。
光买这些，就已花费了他一个月的俸禄，而且这还只是几天的量。
也不知这往后还需要多大一笔开销。
暮色渐沉。
为了避免人打扰，沈书在门口做了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开始着手准备淬体之事。
有些肉痛的将药材依次分类好，并且用屋内那杆老称重新称好重量之后，沈书站在大鼎前又暗暗回想了一遍药材投放的顺序跟时辰。
确定没什么问题好后，他这才用不多的灵石在鼎下搭出了一座聚火阵法，很快便有一簇火苗窜起，直直地升上来炙烤着炉膛。
看着那滚烫的热气腾腾，沈书的心也渐渐被勾起了几分期待。
接着，他按照淬体功法中所言，依次放入一份放在油纸上的药材，二两细长雪白的天青地白，六节碧玺般通透的月星子，八朵月见草的餐风饮露……
当所有的药材，都按照淬体功法上的说明倒入鼎内时，沈书只看到那鼎中原本清澈的热水，颜色也随之加深，逐渐散发出一阵阵如兰似麝的异香。
沈书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慢慢地盘膝坐在了旁边的蒲团上，屏息调神。
……
将圆末圆的的明月，将小院照亮。
一炷香后。
“咕嘟嘟…”
鼎内，原本清澈的热水，此时已经化作了浓稠的白色浆液。
一阵阵气泡不断从鼎底冒出，又在浮出表面的一瞬间破裂，带起袅袅蒸腾而起的白雾，让人觉得连呼吸都不由得窒闷起来。
沈书终于起身，将袖管挽至肘间走到大鼎旁。
透过氤氲的白雾，向里面看去。
“药汤色泽莹白如玉，粘稠如浆，跟淬体功法上说的一样。”沈书轻声自言自语着，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从外表上来看，他调制的这一池药液是成功了的。
可就算再怎么完美，也还是需要实践的。
他慢慢将身上衣物褪去，扔在一旁的石凳上。
常年落下的病根，即使踏上了仙途，再没有好好调理下，依旧从外表上看得出来。
他的肤色偏浅，略显苍白，将白衣一褪，削瘦的身子也就无所遁形。
而胸口处的那道疤痕，亦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就好似原本纯瑕的美玉，突然被涂抹上了污垢，烙下了永远抹不掉的印记。
敛起眼睑，廊下的冷风徐徐吹进院内，秋霜染白了枯黄的叶片，萧索的凉意，让沈书不由打了个冷战，像极了他心中的阴霾。
然而下一刻，熏人的热浪很快地席卷而来，将那些萧条与寂寥驱散得干干净净。
几乎在进去的瞬间，蒸腾而起的白雾，又遮的他眼前模糊起来。
因为药力的缘故，即便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鼎内的温度却依旧未降，反而越烧越高，将沈书周遭的温度推至了最高点。
而在这种灼热的温度之下，沈书只能勉强凭借着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保持着脑海之中仅存的一丝清明。
龇牙咧嘴的疼痛，不断从皮肤、血肉，乃至骨骼，一寸寸的蔓延，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炙烤般的折磨。
被烫红的皮肤，被炙烤的血肉，甚至还能够听到皮肉撕裂的响声，煎熬着，又像是在被人用刀刮着骨。
好在清明的意识，还残留着几分，没让沈书彻底陷入混沌。
“泡入药汤之后，需得以吐纳之法催动药力。”
功法簿册上所言的步骤，依稀从脑海中闪过。
屏气凝神，待稍稍适应药汤的温度之后，沈书开始以淬体法诀所授的方式来进行吐纳，想以此来缓解这灼人的痛感。
可他刚一运功，便发现了不妥之处。
太烫，有时候也成为了一种难言的剧痛。
不仅如此，每次吐纳，几乎在皮肤舒张的瞬间，便有灵气顺着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孔钻了进去，搅动着，在筋脉之中四处乱窜，疼痛之余还伴随着一股炙热，让沈书恨不得找块冰把自己裹起来。
他想要低吼出声，想要嘶喊，但却连发出一丝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更为恐怖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吐纳之余，它身体的各个穴位开始出现密集的疼痛感，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有如万蚁噬心，又如千针扎骨，每一次吐纳的过程沈书都在承受着远比通脉还要强悍百倍的痛楚。
那一瞬间，沈书真有一种想要一头撞死在大鼎上的冲动。
而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这个时候生不如死。
喘着粗气的沈书无比疲惫地睁开双眸，满目的白雾，耳畔只剩下"滋滋"的声音。
被咬破的舌尖，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中途沈书无数次想要从大鼎之中爬出，而每次生出这个念头时，他的脑海之中便会出现君凝烟那亲手递过来的一剑，那绝情绝义的目光，那毫不留情的一击，让他再次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已然没有了退路。
七日一循，这洗骨伐髓的药汤，还得再泡六次，而且中途不能有一日中断，否则前功尽弃。
沈书闭目，虽然剧痛穿心，可那被烫的糜烂的皮肤也是明显的感觉到在渐渐恢复，新生的血肉在不断重组，肌理之间，一层细腻的粉红，正悄悄地生长。
破而后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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