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关吉羽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才醒的,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夜里出了一身的冷汗,醒来只觉得浑身凉透了。
不过好在头已经没有了沉重感,不晕不乏的,精神也好了些。
关吉羽披上外衣走出房门,才发现屋外头落了厚厚的积雪,不远处的告示栏周围站满了人,她踩着雪走过去,只听有人道:“还得五日才能进行最后一场考核呢。”
另一门生道:“天呐,还得等五日啊,要我说都没剩下几个人了,赶紧比完了,是去是留让人心里也好定下来啊。”
“嘘,别说了。”有人使了眼色,围观告示栏的门生们很快散去,就只剩关吉羽了。
身后传来项临城的声音:“外面这么冷,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关吉羽回头,看到项临城在几步之外负手而立,他披了件玄色披风,墨发银冠,尽显英气。
“总要看看告示上说什么吧,老是躲在房间里,哪里能知道这些重要的通知啊?万一这上面通知是让我可以收拾包袱直接回去了呢?”说罢她又回过头去继续看告示上的内容。
身后一阵踩雪的咯吱声,项临城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了。
他道:“有什么重要的指示,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说着便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
关吉羽还在思考他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是什么意思,来参加选拔的人同为世家子弟或门生,他没有必要给她这种特殊的待遇吧?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会亲自给她传达指示呢?
正想着,那件披风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脖子处的系带还未绑,见他眼睛盯着那两根带子,关吉羽面上一热,连忙伸手就要去绑。
“别动。”他低下头,缓缓将系带系住,系的时候手指不经意轻碰到了她脖子处白皙的皮肤,关吉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憋得忍不住要吸一口气,他才弄好松手。
“多谢项二公子。”她小声道过谢,便轻轻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项临城目光向远处的校场望去,只温声道:“不必客气,你可是这里最有资质的门生,之前你身体抱恙误了考核,马上就是最后一场了,这几日一定要好好休养。我说过,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他这话算是平了她心中的担心,那日和贺兰阑的对决还未结束她就昏倒了,她还一直牵挂这件事项临城会怎样处理呢。
说起考核,关吉羽想起还在禁闭中的江缨年和折殊。
她不禁抬头看着他问道:“可我青字营的江缨年和折殊,前两日因和同期选拔的门生打架而被你关了禁闭,敢问二公子,你准备如何发落他们呢?”
项临城没有回答,他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他道:“你想我如何处理这个事呢?参与争斗的不只是青字营,还有其它的阵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
关吉羽咬了咬唇,低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是他们行事鲁莽,我也不敢随意揣测二公子的心意。”她犹豫了下,鼓起勇气道:“可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项临城道:“但说无妨。”
关吉羽直视他的双眼,道:“折殊与我同是在青字营训练多年的兄弟,他想进北衷项军营的心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们青字营的人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能进项军营上阵杀敌。如果可以,我请求二公子能对他从轻发落,怎样都行,只求你别取消了他参加选拔的资格。”
“你这话倒是让我出乎意料。”项临城挑了挑眉,道:“那江缨年呢?他是你们江府的三公子,我还以为你要先替他求情呢。”
她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却很快恢复寻常,道:“我们江府大公子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一点,大公子不在了,我的确不想让江缨年跟着我们一起去边境,他不是这块料,也实在不必去冒这个险了。”
项临城道:“可他成绩还不错呢。”
“那又如何!”关吉羽有些着急,声音略微大了一些,她急切道:“他只要好好待在南沁,一辈子顺风顺水地平安活着就行了!”
关吉羽步子朝前进了一点,一脸央求,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就请取消他的选拔资格,让他回去吧。”
他神色中透露出为难,只道:“可我原本并不打算取消任何人的选拔资格。若是按你所求只取消他一人的,只怕是会引起质疑与不满。”
关吉羽自知这个要求或许是过分了,他又有什么帮助她的义务呢?
一旁树上被吹得簌簌作响,风吹雪落。
项临城思索了一会,说:“照例最后一场是两两对决,只会留下七个人,场上高手云集,他从未参加过任何阵营的比试,你觉得他留下的希望大吗?”
这个问题关吉羽竟也不知怎样回答了。
脑海中想起江缨年的样子,她只知他平日里东逛西混没个正形,可真正到了这里,谁也不知道最后留下的人会是谁。
项临城道:“如若他运气好,遇到不如他的对手,那说明老天都在帮他。若是运气差,遇到强过他的对手,那就谁也怪不得。”
“且看天意吧,关姑娘。”
关吉羽凝重的面色这才稍稍舒展,想来项临城的话是非常中肯的,与其用非正常的手段去干预江缨年的去留,倒不如看看天意。
项临城看着她那张拧着的小脸,笑道:“好了,又纠结这些事情,你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有些事不是你每天胡思乱想就能解决的。外面这么冷,回去吧。”
二人在雪中慢慢走着,院中的松柏上敷了厚厚的积雪,压得松柏枝微垂。
正走着树上掉落的雪块砸在了关吉羽的头上,砸得不重,却惊得她轻声“呀”了一下。
项临城看到那乌黑的发上沾了雪,便驻足不动声色伸手,轻轻拂去她发上的落雪。
“嗯?”关吉羽微讶,白雪墨发衬得她面若桃花,她小声道:“我自己来。”说着就伸手胡乱拍了拍头顶的雪。
项临城道:“这里还有。”
他指了指她肩膀前面垂下的头发,关吉羽低头一看,果然还有残余的雪沫。
她实在没好意思在他的视线之下继续整理头发了,那双目光盯得她不自在。
关吉羽道:“前面走两步路就是我的住处了,多谢二公子的衣服。”说着就要解下身上披着的披风。
项临城抬手阻挡道:“不急于这一时,回头有时间还我也不迟。”
关吉羽还想再推辞,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项二公子这几日还要料理考核事宜,切莫受了风寒影响后面的考核。”
江缨年披着白色狐皮裘,步步逼近。
“阿羽,出门的时候就叫你多带些厚衣裳,怎么不听呢?”他走到关吉羽身旁,将她手中的披风拿起塞到项临城手上,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到她身上。
关吉羽抖了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江缨年。
开什么玩笑?他叫她“阿羽”?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丝毫不客气“关吉羽关吉羽”的喊她大名的江缨年?
她疑惑道:“你,吃错药了?”
江缨年没看她,盯着项临城继续自说自话道:“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你穿得这样单薄就跑出来,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南沁江府对待自家门生有多不好呢。”
说着他侧过头,伸手将她的领口子拉了拉紧。
这一动作让关吉羽又是一惊。
碍于项临城在跟前,她不好直接开口大骂江缨年有病。她挤出一丝笑,道:“哪有的事,三公子一直都很体恤我们这些下属们。”
关吉羽极为配合他,继续道:“来的时候在马车上还给我们分食糕点呢,三公子平时就是这样,没一点架子,叫我们做下属的,真是感激涕零。”
江缨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地话,面色一滞,面对她的内涵,他极为自然地接话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大哥离世了,我自然要好好对待他手下的人。再怎么样青字营里的都是我南沁江家的人,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
他的视线始终对着项临城,说着竟然身体还向着关吉羽靠了靠,道:“说到底,我们终归是一家人。”
项临城淡淡笑了笑,道:“江小公子真是体恤下属,此等行事风格,真是令项某佩服。”
关吉羽挪了挪脚步,拉开和江缨年的距离。他竟还不死心地又向她靠了靠!
“还是要谢过项二公子,这么照顾我们家阿羽。”江缨年扬了扬下巴,盯着项临城手中的披风,道:“天寒地冻的,二公子身份何等尊贵?你连衣服都能给我们家阿羽,要我说你的行事风格才更让人佩服。”
我们家阿羽?关吉羽觉得江缨年满嘴胡言乱语的话,真是没一个字能听了。
看来今日他真的是吃错药了。
项临城看向关吉羽,道:“若无它事,我先告辞了。”
关吉羽俯首作揖,道:“二公子慢走。”
江缨年懒懒地抱了下拳,敷衍道:“慢走啊项二公子。”
待项临城走远,关吉羽一把扯着江缨年就进了屋。江缨年被她扯进去一甩,踉跄了几步才站定。
“好你个江缨年,你在那里胡说八道耍什么威风?”关吉羽皱眉道:“我的事你能不能少插手啊,你说的话你听着不虚伪吗?”
江缨年理了理被她扯皱的衣袖,抱起胳膊对着她一声冷笑。
“怎么?打扰到你和项二公子赏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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