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同一个长椅上,他坐在左边,她坐在右边,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他在为心中萌动的恋情而烦恼,她在为身为何人的忧郁而困惑,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修低着头看着地面又或者是自己的鞋子,有点紧张地搓着手,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在犹豫第一句话说什么好,他能想到最好的开头就是,今天过得怎么样。但那个总觉得是个无聊的话题,而且自己接下去又该讲什么呢,总不得问完以后,等洛菲雅回答,然后就这么继续坐着吧。
看着修的样子,洛菲雅想起了那个自己,坐在电脑前面,跟着那些自己那些比较真心的朋友聊天时候一样,最初聊得很开心,到后面逐渐没了话题,或者各自忙碌去了,之后也就每天象征性地发一个消息,如果对方回了,就问最近怎么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其实就想确定一下对面是否还记得自己之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得很怕这些好友突然消失,明明还不错,突然哪天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没了消息,删了好友,退了游戏,而大部分这些好友都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对自己来说,也许时不时聊聊天也是一种幸福的乐趣了,她害怕失去,友情这种东西其实挺珍贵的,哪怕是虚拟的,突然消失对她来说是最害怕的,虽然她同样讨厌有理由地离开而已。
修的反应,就像洛菲雅那时每天象征性地发消息,然后突然很久没联系的人出现,很激动,然后打了句,最近怎么样了,在做什么,然后接到回答之后,回复嗯嗯,还好,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样看来,只是最初的那段时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说不定,后面更像是仅仅为了确认而联系,也是,没有记忆和回忆的情感,除了出于本能的某种信号,真的存在那种对你有印象,我还记得你,这样的情节吗。洛菲雅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听说过的新闻,出车祸以后,男子大脑受创,记忆和精神恍惚,但因为他知道亦或者是通过某事记得那个女人是他爱人,于是顶着头上的伤,呼救着,陪伴在她身边。就好像,虽然记不得她,但是她是我的爱人,我应该爱她,我应该守护她,那种感觉吗。这种时候重要的是本心吗,脱离记忆,而是应该做什么,想去做什么。
洛菲雅没有身为洛菲雅的记忆,但她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她有另一个思维,但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应该认清自己,她应该先承认现在的自己。
可是,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有些犹豫,她不是洛菲雅,她占据了洛菲雅的身体,那个少年会怎么想,他会做出什么行动,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牧师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在开导自己,帮助自己。
尤其是察觉到来自少年的那种喜欢,洛菲雅犹豫了,她太善良,她的优柔寡断正在阻碍自己。
洛菲雅深呼了一口气,她想要活得像自己,她想找到自己的本心,“修,其实我不是洛菲雅......”
修转头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洛菲雅,那你还能是谁?”
“不是这个意思。”洛菲雅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那种,你在这个身体里,可是你没有对应的任何记忆,更可怕的是,你有着另一个人的记忆,那种之类的。”
洛菲雅尽可能的委婉又清楚点地告诉对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呆久了会发现,自己好像变了,又好像还是自己,那个记忆没有问题,可是行为和思维又似乎不再是那个他的,又也许她就是洛菲雅,只是她有了别人的记忆,她不清楚自己的思维和想法是来自哪里的,她开始怀疑。这很奇妙,但她说不来。
也许她就是洛菲雅,她失忆了,正好有了别人的记忆,因为有了这段记忆,她的思维才会认为自己是那段记忆的所有者之类的,她想不通,她也理解不了。
修只能听懂,但他无法理解,每个字都能懂,可是连在一起,却是一个他想象不了的事情,而且就算他能想,但是具体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修想了想,开口说道,“你是说,你脑子里住了别人,你记不起来自己是谁?”
“不是,我.....”洛菲雅觉得不对,但是她又是谁呢,她是陈宇鑫,还是洛菲雅,她不是记不起自己是谁,而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我.....”
洛菲雅有点想哭,她实在想出来答案,但她觉得这不值得哭,于是她红了眼眶,揉了揉鼻子,她好想当个快乐的人,不去思考这些,想着我就是我,管她是谁,然后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可是洛菲雅现在做不到,她太在乎别人,她也太在乎自己了。
“洛菲雅。”修伸出手指,轻轻地替洛菲雅擦拭了不经意间留下的一滴眼泪。修不是什么知识博学的人,他觉得自己在帮助洛菲雅解决问题上,他做不出效果,但他会尽可能地替洛菲雅减轻压力,至少在洛菲雅需要他的时候,他能站出来。
毕竟在他眼里,眼前的洛菲雅虽然说脑子里是别人,但她还是像洛菲雅一样,至少很多方面都一样,也许她就是洛菲雅,也许确实有别人。他有点傻,没有那么深的城府,会想到这如果是伪装的,是想利用他什么的,他想不到,他也不会去想。他相信现在的洛菲雅,就像以前洛菲雅相信他一样。
洛菲雅感到了脸颊上被人轻轻擦拭,痒痒的,却很安心,这是那位牧师给不了她的,或者说,这是修才能给她的。
虽然有点羞耻,但是洛菲雅还是选择抱住身边的修。
如果不是心中还有剩下的那些忧虑,她真得很想好好贴在他的身边,可是哪怕时间和真心可以克服她所面对的原先来自性别的隔阂,但是,用洛菲雅的身体去爱那个爱着真正洛菲雅的男人,对于洛菲雅来说,不仅是内心深处的抵触,更是一种罪恶。
也就现在,让她好好地躺在他的怀里休息一下。
依着洛菲雅的想法,修几乎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了洛菲雅,本来从开始的普通抱抱,然后洛菲雅好像渐渐软了下来,身体带着头一起滑到了他的怀里,还时不时蹭一蹭,再到后面慢慢没了动静。
修之前也没怎么乱动,生怕影响到了洛菲雅,当怀里的小动物没了动静,他才慢慢移动了一下身体,看着怀里的洛菲雅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样,右脸上还留下了点之前的泪痕,因为憋哭而红透的小脸蛋让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洛菲雅是侧躺在他的腿上,要不是修反应快,洛菲雅的头发就要滑到长凳下,那还挺脏的。
怀里的洛菲雅动了一下,声音有点糯糯的,“有点痒。”
修楞了一下,才发现过来,“是头发吗?”
“嗯,不过也挺舒服的。”洛菲雅依旧是闭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一只手垫在脑袋下,还有一只手伏在修的腿上。
修慢慢抬起了那只撑着墨绿头发的手,慢慢扶到了椅面上,温暖地说着,“这样呢?”
“也不错。”洛菲雅抖了抖,转动了脑袋,把脸从怀里挪了出来,当她睁开眼的时候,修的微笑印在了她的瞳孔中,虽然还有一缕头发有些碍事地挡住了一些视野。
修注意到了怀里的洛菲雅的目光,笑了一下,移动着空闲的那只手,用手指把那撮头发慢慢拨开。底下的洛菲雅调皮地对着他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小弧度。
修感到了一瞬间的寒意, 就好像洛菲雅要对他做坏事了一般,“你是不是刚才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洛菲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又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确实一瞬间想到了些可以捉弄对方的想法,不过最后被洛菲雅否定了,这种时候主要秉持着只要没做就是没有的想法,就是无懈可击的。
“好,补充完能量了。”说了一句修无法理解的话,洛菲雅从座位上弹射站起,“谢啦~”
真是判若两人啊,修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无奈,也随后站了起来,“有什么想法了吗?”
“嗯,大概吧,不过心情是好了点。”洛菲雅背过身。
修看不到洛菲雅的表情,不过听语气,确实好了很多,至少活泼了不少。
“那么。”洛菲雅回过了头,做了个露出牙齿的笑容,“嘻嘻,那我先走了,拜拜!”说着,她就转身小跑着走了,好像有点匆忙 ,好像在远离修一般。
“嗯,再见啦。”修朝着洛菲雅往山包上远去的身影,也挥了挥手,虽然对方看不到,心里这么想着,谁知走到顶的洛菲雅突然一个回头,好像踮着脚尖朝着他挥手,远远听到洛菲雅的声音,好像在努力地想大点,在跟他和卡特爷爷说再见,然后就消失在了背面。
“回味完了吗?”
修一个激灵,身后传来了卡特爷爷的声音,他猛得回过头,“嗯嗯,继续吧,卡特爷爷。”
卡特爷爷笑得眯起了眼睛,“洛菲雅还是跟以前一样害羞呢。”
“啊?哦~嗯。”
“好了,差不多了,来继续吧。”
至于洛菲雅是被看到了,害羞地跑了,还是觉得差不多了,招呼卡特爷爷过来的,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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