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船长靠在窗边,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百叶窗,这里不过是钢钉城上层区平平无奇的二层公寓楼,实际上不存在的渔业公司支付一笔不菲的租金将这里变成了作为伪装的办公场所,由诺克船长期驻守在这里。
至少十辆蒸汽轿车停在附近非各个路口,不是马车,而是货真价实的蒸汽轿车,即使是在享受着充裕物质的上层区域,在并非商业中心的这里,同时出现十辆蒸汽轿车绝对不是什么日常生活景象。
他身后的咖啡桌上放着一杯冰块已经融化的威士忌,可惜现在的身躯已经让他丧失了“醉酒”的能力,饮用这种刺鼻的发酵液体仅仅只是对曾经习惯的延续。车上的人西装革履,气质肃穆而谦恭,和兄弟姐妹们在下水道遭遇的地狱奴仆大相径庭。
现在,抛出了饵食的族裔们重新归于黑暗,他们的养分来自于大海,稳定而隐蔽,不需要依靠可能暴露的种种补给渠道。
“嘎吱——”
门被打开了,一个渔业公司的办公室,按照常理来说,在工作期间是不会锁门的。
诺克船长尽量自然一些地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左手捧着黄色记事簿,右手拿着铅笔。
他背后传来了令人熟悉的窸窣声,一张血盆大口正在咯咯作响,他回头望去,走过来的不是别人,只是缇娜,伊莱雅最为信任的侍女。
“过于畏首畏尾的谨慎也会酿成错误,诺克兄弟。不过我能理解,你深陷重重包围,提心吊胆。”
缇娜拿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酒,是她曾经在修道院从来都没有品尝过的东西,她在埃欧塔修道院的地位不足以让她有权享用特供的葡萄酒。
对于她来说,所谓“酒”也只有刺激的味道和冰凉的口感,酒精带来的麻醉感并没有出现,她的身体依然无法被酒精麻醉。
“我认为,诺克兄弟,这种愚蠢的液体无助于我们提高工作的效率,也无法使我们得到放松与慰藉。”
缇娜将空的玻璃杯放回到办公桌上,又摆出了一份装点华贵的信封,火漆烙印为繁杂妖娆的图案,上面的花体古索尔坎语仿佛在缠绵悱恻。
“虔诚的姐妹,这是?”
诺克船长本能地对这妖媚的纹章感到厌恶。
“那些车上的人分发的请柬,诺克兄弟,所以我才说我对你的提心吊胆表示理解。”
缇娜向深渊做了一个诡异而亵渎的祈祷,
“高塔之上的那位大恶魔的习惯应该属于你的调查范围,谨慎的兄弟。”
诺克船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在需要某个个体放松的时候,同属深渊的同胞会释放带有镇定作用的信息素,而缇娜的信息素腺体似乎属于特别发达的那一类。
“宴会,是的,大恶魔喜欢华丽奢侈——甚至**的宴会,只要是生意兴隆的公司,都会被邀请赴会,而结果可想而知。”
欲望与享乐的深渊,凡人难以想象的极乐,足够在一场通宵达旦的狂欢中催生一大批忠实的恶魔奴仆,城市中势力最雄厚的财阀由此都拜倒在市长女士的裙下,形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垄断组织。敢于直接正面拒绝请柬,洛斯塔尔当然能够以不尊重和被冒犯为由让钢钉城这座“机会之城”的大门向那个鲁莽而自大的蠢货永久关闭,如果她的心情特别不好,那盲目自傲莽的结局将会是破产、锒铛入狱或者粉身碎骨。
“我想,我们应该无法拒绝这个邀请,至少从明面上来说?”
缇娜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她想,当着那些诡异侍从的面拒绝请柬可能比安静而礼貌地收下它更为鲁莽和冒险。
“收下它是妥当的行为,沉稳的姐妹,至于如何对待大恶魔令人作呕的宴会,已经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了,不是吗?至高无上的深渊之女和首席祭司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诺克船长的身体不自觉地分泌出了表达尴尬和紧张的信息素,因为他不小心接收到了他本来不该接收到的生物电信号。
“深渊在上!受诅咒的罪人!你敢窥探我的思想?”
内心的想法莫名其妙地暴露出来让缇娜觉得受到了冒犯,这位沉默的修女与侍女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慌乱和窘迫,腹部的血盆大口在因为恼怒而咯咯作响。
“很抱歉,姐妹,我没有那样的权柄,也没有拒绝接受族裔发出的信息的权力。”
窥视神血的诅咒是压在诺克身上的一座大山,不过他并没有因为缇娜过激的情绪化言语而感到不适,因为诺克现在想通了一件事:赎罪成功的族裔会更加得到尊敬。
“缇娜,何等的失态!不要让你的虔诚伤害了同胞和族裔。”
冰冷深邃的嗓音让缇娜感到惶恐,很显然,自己对同胞的过于随意和不尊重让伊莱雅面有愠色,而且,深渊之女是亲自出现,而不是通过生物电波通讯。
伊莱雅确实出现了这里,是诺克之前不经意的、关于邀请函的一些请示将她带来这里,大恶魔的邀约,纵使没有指向性,依然需要最谨慎地深思熟虑。
“侍女,不必在深渊所要求之外给予赎罪的兄弟更多苛责。”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达贡也一同来到了办公室,曾经被囚禁于地狱的达贡自然了解恶魔善于玩弄的诡计,所以祂亲自到场,检查邀请函本身是否包含有不怀好意的陷阱。
“为我的随意和轻蔑而道歉,苦修的兄弟。”
缇娜从惶恐中回过神来,方才感受到自己的无礼与失态,因为接下请柬的忐忑,自己的生物电波在恍惚间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被哄骗而服侍埃欧塔时留下的陋习还在困扰着她,突然间,缇娜好像有点理解诺克船长固执地坚持饮用“酒”这种凡人饮品的用意了。
“重压总会使人出现纰漏,虔诚的姐妹。”
诺克船长平静地做了一个祷告,看来,他确实没有把缇娜情绪化的言语放在心上,重担和先祖罪孽煎熬没有让他只为诅咒而痛苦,反而让他像苦行僧一样处变不惊。
“邀请函除了在品位上过于粗俗妖艳之外没什么契约层面的陷阱。”
达贡轻蔑地将邀请函扔到一边,既然没有恶魔惯用的灵魂契约被埋藏其中,那么,它就只是一个无比俗气的凡人印刷制品,仅此而已。
深渊子嗣的灵魂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躯壳之中,而是尽数被锚定在深渊或某些深渊造物上,当一个深渊子嗣尝试签署恶魔的灵魂契约时,契约会因为找不到支付对象而自动焚毁。
恶魔精于使用契约,达贡无比清楚这一点 ,为了发挥契约的最大效力,即便最狡诈的恶魔也无法违背自己签订的契约,但是,它们会诱骗凡人签署不平等的契约,以凡人宴会的邀请函为伪装,毋庸置疑是一个有效的手段。
再不济,这本身也会是一个分辨深渊子嗣的手段,但是老谋深算的大恶魔却选择了散发最普通的请柬,难道说大恶魔希望深渊子嗣加入到她的宴会当中?
如果不参加,高塔上的大恶魔将会立刻动手,所有的隐蔽与计谋都会前功尽弃,惩戒军正在联系当地微弱的教廷势力,筹划着轰动的“揭露真相”,恰恰在这个时候,她选择举办盛大的宴会,是在是疑点重重。
“我们当然会参加,前辈,我知晓你的顾虑。”
伊莱雅觉得有必要参加这次可疑的宴会,但是,惩戒军可以作为最后一道保险,只需要让几位族裔兄弟在他们面前故弄玄虚,引起他们对于宴会的注意,让他们觉得这场宴会是抓住大恶魔铁证与把柄的最佳时机,就能把可能的损失降到最低,甚至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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