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公主传召柔韫入宫,柔韫正在配置中药,得到师傅允许后,忙换了身干净衣裳坐上马车往宫里赶。
“越夫人来了,快请进。”红袖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哑。
柔韫察觉不对,步伐加速进入内殿。端淑背对着众人坐在床榻上,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哭的通红。
“你们先下去吧。”红袖支退宫婢。
“淑儿,怎么了?”柔韫用指腹拂去端淑眼角的泪:“发生什么事了?”
“韫姐姐,呜呜”端淑双手搂住柔韫,在她怀里痛哭:“我,我我去和亲了。”
柔韫震惊,搂住端淑,转头问红袖:“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提了另择贵女和亲匈奴,可是呼延王子不同意。”红袖低头失落的说道:“呼延王子说了,黎国这是背弃盟约,若执意如此也可,只要割让黎国六郡给他,就不必和亲,要么等着继续打仗吧。”
“那陛下如何说?”
“父皇说…父皇说匈奴最后让步了,只要我去和亲,那么其他的金银珠宝都可以不要。”端淑闭眼任由泪滑落。
柔韫温柔地顺着她的黑发,安慰着:“还有皇后娘娘呢,不要怕她定会留住你的。”
“留不住的。”端淑苦笑:“父皇说了,若我愿意去和亲,那么五哥就会被立为太子,这么诱人的条件,母后答应也是情有可原。”
“我愿意去和亲,只是只是我不甘。为了国家利益父皇舍弃我,为了皇位正统,母后舍弃我,而我呢,为了他们,我要舍去我的国家,舍去我的朋友,舍去我爱的人啊。”
“淑儿…”柔韫心里酸涩地疼,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韫姐姐,我好想多留在黎国一会儿。我愿意去和亲,我不愿再看到黎国士兵战死沙场了。”
端淑说着丧气的话,泪水沾湿了衣袖。
“没事的淑儿,好好休息,韫姐姐在呢,乖。”柔韫哄着孩子般轻拍着她的背。
端淑心神俱疲,就这么入了梦乡。
红袖与柔韫搭把手,将她扶躺着到床榻上,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殿外。
“今儿本没什么事,我见公主难过需要有人倾诉,就自作主张将您请来了,还望您恕罪。”红袖俯身行礼。
“红袖姑娘哪里的话,端淑是我的好友,这本是应该”柔韫轻扶一把:“姑娘可知,匈奴使团住在何处?”
红袖知道,柔韫大概是为了公主想多待黎国的愿望,要与使团协商,于是劝道:“越夫人不必费劲了,使团们住在洛水阁,要进去得有旨意才行,而且进去了,也不一定劝的动那些蛮人。”
“多谢姑娘,凡事试试才知道。”柔韫勾唇,转身离去。
“我送姑娘出宫吧。”红袖追着上前。
“不必,你回去照顾公主吧。我识路的。”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红袖也不强求。
宫内规矩繁多,宫门下钥时间不定,柔韫早晨进来的长圣门已锁了,无奈只能绕长路走另一扇门。
拢了拢衣袖,柔韫容貌昳丽又是张生面孔,宫婢太监免不得悄悄用余光打量,纷纷惊叹。
远远瞧见四角亭内,启帝正抱着一美人,手不正经地拥着女子的丰满,惹得女子叫的暧昧,启帝嘴里骚话连连,外头伺候的太监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鄙夷。
“这位夫人绕个路吧。”一旁的小太监偷偷凑上来说道:“陛下正在宠幸新美人,若此时打扰了陛下,定会被怪罪。奴瞧夫人容貌过甚,小心…”
小太监没说完,柔韫也大概懂得他的意思,启帝好色,强占人妻也是常有之事。
“多谢公公。还望公公指条路出宫。”柔韫温和一笑如沐春风。
小太监脸红的摆摆手:“夫人客气了。”接着指着那座碧绿的大型假山,“夫人只管绕着假山走便是,一路走到底就能看到宫门了,只是假山那边的路蜿蜒曲折,夫人要小心些免得跌落池中。”
“好,我记下了。”柔韫颔首。
“那奴先退下了。”
柔韫绕道从假山处走,假山藤蔓环绕,因修剪打理过,很是精致。不过也如小太监所言,这里的路极窄,两人并排行走已是极限,宫妃宫婢基本不会走此路。
柔韫一人悠闲自得,宫中伺候的人多,此时也算是脱离在那沉浮之中,享受短暂的一方宁静。
黎国已是立夏时节,池中的荷花虽未绽放,却也直挺挺立了花苞,花苞粉嫩,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柔韫用手去够,却半路止住,这是皇宫,一草一木都是属于皇上的,还是不要做这种令人诟病的事才好。
“越夫人?”
男子的声音吓得柔韫一激灵,立马收回手,转身看到来人,定了定身子,俯身行礼:“六殿下。”
霍衍起初还以为自己认错,等到女子转过身,看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后,笑容更甚嘴角止不住上扬:“越夫人怎会在此?”
“公主传召,入宫相伴。”柔韫实话实说:“遇到些事,从这私径出宫。”
霍衍不用想也知道遇到的是什么事,自己也是从那边宫门进来,见角亭男女嬉戏很是不齿,这才绕路。父皇真是越来越沉迷美色,往日还知注意着场所,如今倒是有了户外打野战的癖好。接着担忧的看向柔韫,不知是否辱了她的眼,她会不会因为此事,对我也有所改观。
柔韫看不懂霍衍的眼神,出于基本教养,她还是寒暄几句:“六殿下要去往何处?”说罢觉得不妥忙用帕子挡住唇,皇子的事岂容自己询问。
霍衍倒与之心思不同,见她关心自己,欣喜若狂。
“因和亲之事,去看望端淑。”
柔韫抬眼,思索片刻道:“六殿下,公主的婚事真的已成定局了吗?”
霍衍叹了口气:“父皇与匈奴王子签订了盟约,下月端淑和亲匈奴,圣旨已下,就等找时间宣召了。”
端淑虽是皇后所出,但性格天真纯善,霍衍很是喜欢,兄妹关系一直很好。此番和亲,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观,只他一人忙前忙后觐见,以致差点得罪皇上。
“这么快。”柔韫震惊。
公主和亲,准备和亲服饰、陪嫁丫鬟、陪嫁物品,相应使臣,车轿等。最少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如今仅剩半月时间,哪里来得及。
霍衍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解释着:“父皇有令,公主率先前往匈奴,过后由五哥护送陪嫁物资入匈奴。也是怕,怕端淑反悔吧。”
柔韫心里失落,哪有父亲上赶着将女儿送入狼窝的。无论如何她还是想争取一把。
“六殿下,你可有办法让我与匈奴使者见一面。”柔韫双手紧握,请求着。
圣旨已下,霍衍没必要再沓这趟浑水,他知道她想做的事什么,他知道这事一旦被父皇知道,定会怪罪于他,但是他就是不忍心拒绝她,不忍心让她难过。
“好。”霍衍温和一笑如沐春风。
“六殿下就不问我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了端淑,你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我不过问。”霍衍双眸清澈如水,浅浮一抹浅淡的笑意,“明日还请您在长圣门等我。时辰不早了,我送夫人出宫吧。”
柔韫婉拒:“殿下还要去公主宫里,臣妇就不打扰了,前面就是宫门,我自己出宫就好。”
“那,越夫人慢走。”霍衍也不再强求。
柔韫行礼告退,若是她回头望,定能发现霍衍一直立于原地,直到她身影隐没在宫门外。
柔韫身子疲惫,由腊月扶着上马车,一路酣睡到府。她已经几日未踏入主院了,药宗知两人闹矛盾,也不在她面前提起越浔的事,她也从不主动询问,不知那人腿疾如何了?
轮椅声起,柔韫正做好打算回西院时,一抬头望见越浔正在正前方,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她。玉冠束发,飘逸潇洒,双眸黝黑,嘴唇紧抿,似乎带了股哀怨之气?
“将军。”
既然已经遇见,柔韫也不扭捏,反而落落大方,上前打着招呼。
“嗯。”越浔心里空荡荡的,这句将军远远抵不上夫君来的动听。
“将军今儿怎么有兴致逛院子?”
“屋里闷,出来透透气。”越浔扯着谎,他怎么也不会说,每日这个时辰,他都会在院里等她,只为能见她一面。
柔韫带着笑意:“既如此就不打扰将军赏景了。”接着转身就要离去。
“别。”越浔心里一急,没反应过来之前,手已扯住她的裙摆。
柔韫眨了眨眼,露出柔和清浅的眸光,问道:“将军有什么事吗?”
“我…你…你今日入宫何事?”越浔微微垂下长睫,掩去眼里的流光。
“公主传召,为了和亲之事。”柔韫推着轮椅来到石凳。
越浔正了正身姿:“启帝同意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他太了解这个为了权利,能够抛弃一切的男人了。
“嗯,同意了。圣旨都拟好了,在下月。”柔韫犹豫片刻,还是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明日要再入宫一趟,见匈奴使者。”
“他们不会同意取消和亲的。”越浔对那些人很是了解。
“我知道,我只不过是想让端淑多留一段时间罢了。”柔韫眼里愁色渐浓:“端淑在黎国有喜欢的人,哪怕让她再多看看他也好。”
越浔不忍看她难过,轻声问:“你如何见匈奴使团?见到后又如何与之协商?”
“今日出宫我遇到了六殿下,六殿下与公主关系好,他会帮我见到使团。”柔韫纠结:“只是我还未想到办法。”
哪里是因为兄妹关系好,越浔那日宫宴见到霍衍看她的神色,就察觉不简单。想不到他冒着被启帝怪罪的风险也要帮她。越浔心里酸的冒泡,想警告霍衍离她远点,但自己提了和离,夫妻有名无实,有什么资格管别人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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