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宗，主殿门前，一位形容狼狈的男修士，低着头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踏着萧瑟的残阳。
附近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哎呦，这不溯归门的霍嘉掌门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还搁这霍掌门呢，没听说？他的女徒弟们，一夜之间全都跑路啦，大徒弟自立门户，二徒弟叛走魔族，三徒弟……吼，那就更劲爆了！”
“三徒弟，就是那个潘慧敏？听说不是和霍嘉订婚了吗，这还能跑路的？”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潘慧敏，毁了和师尊的婚约，转头就加入了许幻山的门派。”
“卧槽，许幻山！他是可霍嘉的死对头啊！当年霍嘉的师尊，就是在外出采药的时候，被许幻山杀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也没有石锤的证据……记得当年，霍嘉跑到许幻山那里要说法，被许幻山打得满地找牙，踩着脑袋当众羞辱……”
“捏麻麻地，byd潘慧敏也太不厚道了吧？咱们流觞宗，谁不知道霍嘉和许幻山是死敌？这不是打她师尊的脸吗？”
“别尬黑，这叫禽择良木而栖……人家潘慧敏有理由说的，霍嘉手里什么资源，许幻山什么资源？人家许大少，可是乙级宗门长老的嫡子，跑到咱咱们这个默默无闻的丙级小宗门镀金，能被人家抢走徒弟，是咱们流觞宗人的荣幸捏……这一波啊，等许大少荣归故里，潘子姐也能飞上高枝当凤凰呢！瑞思拜！”
“霍掌门虽然天赋一般，在宗内的地位也一般，可他是出了名的对徒弟好，甚至会克扣自己的修炼资源，拿给徒弟突破用……居然落得此种下场？我为霍嘉感到不值！”
“只能说，这世道……唉！”
“痛！太痛了！”
纷纷扰扰的话语传入霍嘉的耳中。
有些是同情，更多的则是嘲弄与讥讽。
毕竟人们总擅长将他人的不幸，作为自身的乐子。
就在刚刚，主殿，长老们通知霍嘉，由于短时间内徒弟清空，按照流觞宗的规定，取消霍嘉作为山门掌教的资格，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他正式失去了“师尊”的身份。
十年。
从溯归门建立到现在，已然过去十年。
这十年里，他收了六个女徒弟。
每一位，他都倾注了无数心血。
由于霍嘉本身是个没有背景的孤儿，修炼天赋也一般。
拜入他门下的仙苗，都是宗里其他强势门派挑剩下的。
然而在霍嘉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下，徒儿们厚积薄发，长大后都成了宗内一流的仙苗。
六位徒弟，居然全都进入了流觞宗仙苗榜，前五十名。
对于一个一穷二白、创立仅十年的门派而言，无异于奇迹。
然而奇迹，在这个秋天如同被大卡车创过的玻璃，碎了一地。
正如同吃瓜群众们所议论的那般。
女徒弟们，全跑路啦！
其他的还好说，最让霍嘉无法接受的，三徒弟，他最为宠爱的潘慧敏，本已与他有了婚约，约定等到潘慧敏突破结丹境，二人完婚。
想不到她却带头叛逃，撕毁婚约，退出溯归门，并转投入霍嘉死敌的门下。
最偏爱的徒弟，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孩，为了利益，投奔曾杀死师祖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本就被其他徒儿接连离去，打击得摇摇欲坠的道心，在得知潘慧敏背叛的那一刻，彻底破灭。
霍嘉几乎要走火入魔，在洞府中闭关三个月，才堪堪保下一条小命。
修为倒退回了凝气境，与底层玄徒无异。
长老们取消霍嘉的掌门资格，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是作为丙级宗门的流觞宗，也没有让凝气境的废物当掌门的道理啊。
已经没有任何人愿意喊他师尊了。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心如死灰。
像是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年的鱼。
……
溯归门的山头上。
一群穿着其他门派道服的弟子，正热火朝天地施工。
仪表堂堂的男修，正挽着浓妆艳抹的女修，视察情况。
恰逢霍嘉沿路走来，他们相遇。
“霍掌门……啊，抱歉，你已经不是掌门了。”许幻山装作惋惜地摇头，随后对身旁的潘慧敏喋喋不休，“去和你从前的师尊打个招呼吧，毕竟，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金莲门的地盘，无关人等，想进来可不容易……”
潘慧敏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犹豫，却还是保持平静，像是对陌生人般微微欠身行礼：“你好，道友。”
道友，一个多么遥远的称呼，很难想象，自己曾与这个女人海誓山盟。
此时霍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三个月的闭关，让霍嘉在心态上，有了很大的蜕变。
看女人的眼光，也褪去了许多幼稚的、莫名其妙的滤镜。
其实潘慧敏就是个有点姿色、但很明显脸厚心黑虚荣又阴险的白眼狼啊！
总结来说就是一坨谢特。
完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被她迷得甚至订了婚，现在想起来，霍嘉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造孽啊！
霍嘉移开目光，默不作声，从她旁边走过。
潘慧敏神色微变，本以为，霍嘉的反应会更激烈点。
似乎情绪毫无波动，甚至都不和她打招呼，要知道，闭关前那段时间，霍嘉见了她，都是失魂落魄地诘问她为何要背叛，然后苦苦哀求她回来。
现在却淡漠得像是他们从未相识般。
许幻山见状，伸手拦住霍嘉，厉声道：
“小子，给脸不要脸是吧？我的徒儿与主动与你打招呼，你居然敢无视？”
还特地在“我的”两字上加重音。
试图把我激怒？
霍嘉觉得有点好笑，好的捏，满足你。
于是他一口老痰，吐在许幻山的脸上。
“he~tui！”
然后撒丫子就跑。
被许幻山轻而易举地追上，一脚踹翻，跌在花坛里。
许幻山将霍嘉踩在地上，踩得他不停咳血。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色阴沉道：“这是你最后一次不尊重我。”
“嗬嗬……咳，堂堂许公子，抢徒弟，还要占山头，做这么绝，真的不怕报应吗？”
“报应？我从不信那玩意儿。”说着，他的鞋底在霍嘉的脸上旋了几下，疯狂上嘴脸，“强者就该狠狠地羞辱弱者。修仙是这样的，不爽不要玩。”
“……彳亍口巴。”霍嘉被踩变形的嘴巴呜哩嘛哩地嘟哝着，似乎挺生气。
“给你一次机会，为你刚才的无礼行为道歉，然后滚出去。否则……按照流觞宗的规定，我有权将你格杀在这里。”
许幻山本以为，霍嘉会露出无能狂怒的嘴脸，供他好好欣赏。
想不到霍嘉却麻溜地爬起来，当场就是一记标准的九十度大鞠躬：
“红豆泥私密马赛！呜呜呜，给许掌门添麻烦了，您就饶了我叭！”
身上还带着凋谢的花瓣和脏兮兮的泥土。
附近的弟子们发出哄笑。
甚至连潘慧敏都掩嘴轻笑，在许幻山耳畔说了些什么，后者也开始笑，一边笑一边骂：“快滚吧，趁着爷心情好。”
“那我滚了。”霍嘉认真地整理衣衫，目光扫过潘慧敏，微微一笑：“祝你前程似锦。另外，希望你以后做噩梦尿床的时候，尊贵的许公子能及时给你换床单。”
“你！”
潘慧敏脸色骤变。
许幻山有点绷不住：“乖徒儿，你都这么大了，竟然还会尿床吗？”
“没有！是他，他污蔑我！”潘慧敏语气很急。
于是许幻山又发狠地瞪霍嘉。
霍嘉耸肩摊手：“是不是污蔑，过些时日，自然见分晓。那么，告辞了！”
随后便快步离去。
抱着怀里的剑。
刚才趁大伙不注意，他已经从花坛里，偷偷拿到了此行的目标。
剑尖卷刃，中段破损，柄上缠着染血的碎布。
看似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破剑。
其实是一件内有玄机的法宝，也是霍嘉东山再起所必须的。
哈哈哈，想不到吧？
整个山门最值钱的东西，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给他拿走了吖！
当然。
付出的代价是被许幻山踩脸，很不爽，不过霍嘉与他之间的仇，太多，不差这一点，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日后，再算总账。
这把破剑，是师尊留给他的遗物。
除了实用功能之外，亦是一种象征，提醒他活着的理由。
……
望着曾经的师尊，离开的背影。
潘慧敏不由得撇嘴，呵，真是个窝囊又恶毒的家伙，离开这个男人果然是明智的。
冷笑着摇头锐评道：
“他好像一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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