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手不抬还好，一抬，反倒无意之间把许飞手中的药瓶打掉了
“啊！老大！”许飞赶紧伸手去捞，而黎镇勋浑然像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似的，依然是眼睛直直地盯着楚家小姐看
“老大！”许飞这下终于捡起了药瓶，使劲给黎镇勋肩膀拍了两下！
“老大，你快吃下这解酒药，你真醉了！”
见黎镇勋眼神定定地直视着自己，楚家小姐用衣袖掩住面容，微微偏头，似是询问又似提醒地问：“公子这样盯着小女看，莫不是小女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听到对方那清脆的声音，黎镇勋总算回神了，灵魂终于归附本体一般地摆摆手道：“啊……没有没有，是我今天喝酒喝过了，神志有点恍惚”
确实是一身酒气，两女皆是如此心想
素晴左右看了看，丝毫不记得刚才失言的教训：“不奇怪不奇怪，看到小姐之后，这位公子本来只红了半张脸，现在红了整张脸，正好对称”
楚家小姐哪听不出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在揶揄自己，当即是嗔怒地给她轻锤了一下：“不许胡说……”
只怕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确定吧。素晴心里嘿嘿一笑想道
黎镇勋这边呢，则是咧咧嘴转脸去问许飞：“（我的脸）当真如此？”
许飞点点头答：“当·真·如·此”
这事弄得！黎镇勋自己也顾不得害臊了，只能自嘲般地又问许飞：“那现在我这一边一块的胭脂抹匀了嘛？看得不？”
他还好似故意把许飞当镜子，左边给他看一眼，右边再给他看一眼，好给他做比较
许飞被这话问得差点笑喷出来，当即憋笑着竖起一支大拇指表示——老大你是真的‘不要脸’：“看得看得！老大你是我见过男人里抹胭脂最好看的！老大你快些吃药吧！”
这俩人双簧一唱，这下连楚家小姐也是被逗得‘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素晴更是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了
黎镇勋则是趁着空闲拿过许飞手里那两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就准备往喉咙里扔，楚家小姐这时赶紧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公子。不可干咽药丸，喝酒本就伤咽，这样吞咽，喉咙明天指定会疼的”接着她就指示素晴去车里：“素晴，你且去车里，拿杯子倒杯温水来，好让黎管司服药”
素晴有点诧异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望了望身边那个大红脸，这就乖乖去了。许飞见状，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好让两人单独说话
黎镇勋这时发现了话头：“楚姑娘认得我的？”
楚小姐盈盈一笑：“我和爷爷今日早晨就去了隔离区，跟着他老人家学习如何开药方，救治病患。方才刚回来。今日子时还与公子见过面，在一边旁听了公子建设隔离区的计划，自然认得。”
眼帘一低，黎镇勋心中暗道：这话里隐隐得有怪罪的意思啊，方案是我定的，早上拍案，楚家忙了一整天，晚上却看见我在喝花酒。这楚小姐是在替爷爷鸣不平啊
按理来说，对于初次见面的女娘也没必要刻意在乎自己的形象，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先给楚小姐说明说明吧。
黎镇勋接着挠挠头说：“楚小姐与楚老尽心竭力，黎某深感敬佩。唉，也怪我确实是贪玩，都到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了，居然还去什么粉灯巷喝花酒”
不打自招，供认不讳。老大你快别说了！越描越黑了！你哪里是为了喝花酒去清波楼啊？许飞在他身后差点被老大的话吓得摔倒
楚小姐也是一愣：他就这样坦然承认了？倒是坦荡的很呀，不和寻常那些才子贵人们一样做错事之后还要遮遮掩掩，不过，这也不代表这会是好印象。
楚家小姐倒也和自家爷爷不一样，没有像楚老那般劈头盖脸地骂将下来，只是轻言细语地劝诫起来：“平日里听叠山百姓常说，叠山有个好官，便是城务司府天字一号的黎管司，公正廉明。可见黎公子深得大众爱戴，切莫再去那些花鸟风月的场所，辜负了百姓们的信任与期待了呀。爷爷他一生在救人医人，如今年岁已高，很多事情都心有想法，而力不足。防疫之事，也还请黎管司多多出手相助。”
站在后面的许飞竖着耳朵心有所想：不对劲，不对劲啊？虽然说老大喝花酒是不对，但也是无奈之举，楚老爷子也不好多得对此评判，可这楚家小姐怎么话里话外都显出有些在意的味道？
他一时琢磨不透，且挑挑眉继续听着
“防疫之事是黎某提出的，黎某自然是会竭尽全力”黎镇勋微微笑着借坡下驴，但不免有些汗颜：这楚小姐恐怕是把自己刚才说楚老先生的话全部都听到了
“这次喝酒是为了公事，实属无奈，黎某平日里也是老实之人，不会去喝什么花酒的。不过今天去这酒楼喝酒，也是实属无奈之举”
狡辩楚小姐心顿起这样一个念头，说到底，他也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素晴这时回来了，一脸古怪地问道：“黎管司，你这话说的不够实诚呀——喝花酒还能有什么无奈？”
楚小姐这次没有训斥素晴，显然这也是她心中同样的疑惑。明面上这是男男女女简单攀谈，实际上就是要黎镇勋给一个交代。作为城务司领袖以及防疫工作的发起者，自己本该以身作则，若是发现你暗地之中是个不检点的纨绔子弟，那么楚家在管控疫疾之事以后是断然不会与黎镇勋再有瓜葛，楚老以后也再不会给半分好脸色给他看！
黎镇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张用于兑支的银票，接过素晴手中的水杯，然后缓缓把银票纸递到素晴手里
素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得拿给自家小姐查看。楚小姐拿过纸单，以为里面写的是黎镇勋的计划亦或是辩解之词，可是刚一打开纸页就豁然看见三个大字：伍万两！！
好看的柳眉微微一蹙，楚小姐认出这确实是炎夏国官府承认的库银兑票，换句话来说这纸就是一张五万两银子的大钞（便于理解，以一两银子170元RMB计算，合计现代八百五十万元）
以黎管司的官阶，就算贪污，那也是得花极大的动作才弄得到的；他这样的人，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把自己贪赃的现款给别人看。楚小姐不着急做声继续往下看，目光最终锁定了签名处
请求兑款处落着挺拔有力的签名：黎·镇·勋
[原来他的名字，叫镇勋呐]楚小姐心中暗道，接着他就看到了下方批准栏里歪歪扭扭地写着：赵——成~&
字迹边上还带上了小小的墨点，看来签名时的精神状态堪忧。
楚小姐这下明白了，但也只是默不作声地把银票递交给素晴，素晴又把银票递回黎镇勋。
喝了水服了药，一边将银票揣进怀中，黎镇勋这才开始解释：“楚小姐莫要误会，这钱不是黎某私有，而是用于给叠山所有医务人员发放薪资的公款。这钱还要购买各种药材、日用消耗品的。黎某就是为了这个才去的酒楼。”
素晴挽着楚小姐的手直言道：“那这钱和花酒也还是没关系啊？签公款和喝酒有什么必要关联，就算是要喝酒促成，寻常酒家又有何不可？非要来这粉灯柳巷？”
许飞真的是差点就要把那老是插话的小丫头片子撕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不可僭越。”平生许飞性子也是沉稳的，只是今日这主人家之间相互攀谈，这个小姑娘各种插话，对着老大质问这个质问那个，他实在是忍不了。于是许飞一脸正色地上前一步道：“我家老大也不愿去陪那醉生梦死的赵成喝那糜腐的花酒！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家老大伸手索要好处，又好酒色。眼下疫情爆发，老大事急从权，只为了能快些给众人拿到钱款才如此。若是有其他方法，我家老大无论如何都会去做，可不要觉得我家老大是稀罕那什么花酒！”
黎镇勋这时面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许飞，少说两句！”
“老大！——我要说！为了让医者集中，老大你都把自己的积蓄全用，给城中的医师做了津贴！放眼城中还有谁比你——”
“够了。”黎镇勋沉声一喝！立起一面手掌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些是你所想的，不是事实。事实就是：城中防疫之事不是我一人办到的，是大家一起办的。我的那些事你不要再提。”
“老大！”
黎镇勋眼神顿时狠厉起来：“我说的话你也不听？！”
许飞还想再多说几句。平日里老大为了办公，受了多少屈辱啊，可看到老大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泄了气，于心不忍地垂着头站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素晴被许飞吓住了，刚刚那侍卫的眼神简直就像要把她活剥了。楚家小姐也是轻轻动了动手臂，叫她松开
“我与黎管司说话，你莫要再插嘴了，不然，我就让管家送你关禁闭。”楚家小姐也不帮她说话了。
“唔！”小丫头被训斥了，这次终于乖乖闭嘴。嘟着嘴巴，一脸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呼”黎镇勋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楚小姐，刚才风大，我属下说的话你应该没有听清。对吧？”
楚小姐聪慧过人，当即会意道：“确实，刚刚一阵风吹得我什么都听不见，不知刚刚黎管司和那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两人接着都只得说些场面话掩饰下尴尬的气氛。此时天色已晚，黎镇勋决定快些解除误会：“天色已晚，楚小姐辛苦一天了，黎某就不打扰了。只是还是要烦请楚小姐回府后，替我在楚老先生面前美言几句：今日之事，当真是个误会；另外请代我向楚老转告一声，众医师的薪资，县令大人已经批款，请楚老安心，叠山城县府不会亏待每一位出力抗疫的医师——”
……
……
……
等到楚家小姐乘上马车走远，黎镇勋一想到两人第一次当面交流，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何况也没能好好说上话，心想着这最重要的第一印象肯定是没得好的了，于是长叹一声。站在身后的许飞这才一步一挪地上前来。
“老大——”
黎镇勋便转过身用手拍拍他的肩：“阿飞，你今天帮我说话，我都知道。当时的情形是咱们理亏……”
“老大你又不是自己想去喝花酒的，这都怪赵成那个老酒鬼！那丫头也可恶，揪着这一点胡搅蛮缠！”
“可以了。我知道你是替我鸣不平，没事了。”看着许飞还是一脸郁闷，他接着就朗声一笑：“别愁眉苦脸地呀，咱们今天拨到公款了，府上大家的津贴也都到了！我们加把劲，喝庆功酒的日子就不远啦！”
许飞眉头一眨：“嗐，还得是老大你出手，这次叠山城要没有你，不知道要出多大事呢”
“讲这些干嘛”黎镇勋摆摆手：“走吧，今天回去可以稍微踏实点地睡一觉了——”接着，两人就往回走了
……
……
……
远处楚家马车上，素晴坐在车厢的小凳上，有点委屈地说：“小姐，你不会当真要罚我吧。那黎管司的侍卫当真凶，我替小姐问话，他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吓坏我了。”
“爷爷认可了那黎公子，我却是还没有，如果他真的就此对你发难，我当然会保护你的啦”楚小姐轻声宽慰道
见自家小姐还是向着自己的，素晴这个气包又把脸鼓了起来：“我也是气不过。他刚才暗中和那侍卫讨论老爷你我都听得真切，一想到老爷今天那么辛苦，他们却这样作壁上观，让我好生气。”
但楚小姐却神色悠悠地回头看去，好似隔着纱帘与车窗，就能遥遥地看见远处的黎镇勋：“有些事你我都不知其中细节，不要妄下定论。”
素晴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自家小姐似乎在思索什么，也就不再多说
在城门口秉公训话；
在城务府上大张旗鼓聚集诸多医师；
在城中组织抗疫行动建立隔离区；
在深夜只带一个侍卫低调地喝酒办事。叠山百姓口中所说的亲民好官黎镇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家小姐陷入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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