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从土路上的泥坑爬起，此刻慌不择路的我没办法注意坑坑洼洼的土路，哪个坑里有水，哪个没有。肮脏的泥水和不可明说的物质涂抹在衣服上，让本就狼狈的我显得更加凌乱不堪。
村长正站在村中心门口，他本来在和其他村民讨论关于明年收成的情况，听到我大喊大叫后，和其他十几名村民，里面还有我爹我哥，一起看着我踩着一坨不明物质摔倒，又爬起。破烂的衣裳配上肮脏的面孔，活像一个前来讨饭的。
“村长，救我呀！”
“你别急，别急……别过来！”
村长看着我就要扑上来，一脚将我踢开，像踢皮球一样。恐怕是我太瘆人了，这一脚都没人说些什么。只有我滚到一旁，晕晕乎乎的爬起来。“村长……村长……预言者。”
我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四下里议论纷纷，只有村长依旧保持着镇定，询问我情况，“来了多少人？问你没有？”
“一，1 个。”我摇头晃脑的，出现了七八个村长，我不知道哪个问的我，我该回答哪个。“在，在村西边。”
“所有人回家找趁手的家伙，林可，回家歇着去，没我话不准出来。”村长看着我爹和我哥，“你们两个把他领回去，然后就过来。”说完，他就扭头走进屋里，村里人也各自回家骂骂咧咧的抄家伙了。只留下了我哥和我爹，还有我。
回家的路上，爹爹一直念叨着，而大哥却沉默不语。而我就像犯错事的小孩，只会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一步一瘸的跟着，深怕自己脏了他们的眼还是熏到他们的鼻子什么的。我想我作错事了，我不该想着王都，预言家，和魔王的。我不该背错话的
“二子，没事的。”爹爹突然转过身，安慰我道。“村长会摆平预言者的，你爹我当初也是老远就看见预言者，撒腿就跑的。事后把家里最后几枚鸡蛋收一收，给村里帮忙的人发一点，给人家鞠个躬，磕个头就好了。”他伸出手指，数了数家里剩的东西。
“爹，还剩三个蛋，你说留着过生日的。”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对，你小子虽然呆，记性倒还不错。”爹爹从我身上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拍了拍，一拍，就把我眼泪拍了下来。
“爹，我错了。”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此刻突然不住的流下。“我背错了。”
“臭小子，不准哭！错了就错了！”爹爹往我身上捣了一拳，“你小子从小就呆，记不住就记不住，还喜欢瞎问，就这样你还是我二子！”这一拳捣的我直咳嗽，老爹看我咳嗽的不哭了，咧嘴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边吸着鼻涕边笑。
“为什么是你？”大哥突然憋出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把我和老爹都震住了。我们看着他，他挺着背不说话，直挺挺的往前走，我们就跟着走。
他们把我递到家就拿起锄头、草叉走了，我便把家里脏衣服翻出来洗，真脏啊，我在小溪边等了半天的水，回到家却三两下洗完了，我的衣服上甚至还带着味。我只能抗起水罐再打一趟。走之前，我想起来，以前娘还在的时候，她也要打好多趟水，洗好多衣服，她还要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娘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除了给我和我哥新缝的衣衫，它现在穿在我身上，平常压枕头底下舍不得穿，可再不穿就没衣服穿了，娘不会怪罪吧。
娘有疯病，疯了时候会到处跑，还会喊我们傻子，疯子。她从村这头跑向村那头，她发疯时，村里人都可怜她，而我同情她，因为我也偶尔想和她一样跑出村子。据说老爹以前也跑过，不然他为什么要到村后的小山坡呢？
娘跑出去了，却留下了跑不出去的我们三。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扛不动水罐了。
我从家里屋子走向小溪，我家离小溪最远，打水处最细，我家屋子也是整个村最偏的，村子就像一个圆，圆外的一个点就是我们家。好像是从爹爹那辈开始搬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在这偏屋里长大了，哥也是。
爹爹说这是离娘最近的地方。
小溪哗哗的流啊，流啊，流到我不知道的远方。我在小溪旁将水罐倾倒接水，要注意量，多了就抗不回去了。正倒着，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在呼喊着我。“哥！”我高兴的应着，看样子预言者已经被消灭了，爹和哥正等着我带水回家——
看见哥了，赤红的水，铁锈的腥——
“哥！你怎么？”我手一抖，将水罐掼在了地上，我惊呼出声，将地上的罐片捡起来，说不定还可以拼——被哥一巴掌打飞了。接着，就感觉自己被拽着跑了起来。
“哥？！”
“闭嘴，跟着我跑！”哥嘴里似乎充斥着什么，一边咳着，一边拽着我。地上滴过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如果预言者找到是我，我不会把事情搞砸，我不会……”他的力气从未有如此之大，似乎要将我的手臂拽断。
“都是你！我不是疯子，不是！我是合格的村民，我从没想过出去，有病的是他们，发疯的是他们！爹是疯的！娘是疯的！你也是疯的！我不是，我们不是！”
“如果预言者找的我，我就有机会，就有机会证明了，就有机会证明我不疯了，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哥？你怎么了？爹呢？预言者呢？村长呢？”
“你爹死了！”哥向我大声吼到，“像袋子一样炸开来了！预言者！村长让我带你过去！”
“爹！？”
穿过两间屋子中的夹缝，来到市中心。地上弥漫的血雾，与那遍地的尸体，如同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啊啊”喉咙发不出声，熟悉的面孔此刻裂成两半，喜欢喂牛的大叔，此刻却被一柄叉子从背后插入，他的下面压着他的妹妹，两人被一起刺穿。酿酒的奶奶倚靠在木桩上，一把菜刀从肺部穿出，刺进木桩。
村长的身躯膨胀成巨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着眼前的光壁，而光壁之下，正是先前问路的女孩。
“村长！我弟弟带来了！”听到了大哥的嘶吼，村长展开双臂，护在我们的前方。“进屋！炉壁！”破损的声带已发不出似人的声音，更像是怪兽的嘶鸣。他尽力伸展着双臂，挡在我们和少女之间。少女眉头紧锁，轻轻一挥手，便将村长掀倒在地。
村长的家是村里最坚固的房子，此刻也只留下几面如同破布一般残缺的烂墙。村长最为得意的壁炉，里面还炖着土豆。香气扑鼻，却被大哥一脚踢翻，他对着墙壁上的挂灯摆弄两下，一道暗门便在炉内打开了。
我被推着踩过烫脚的火炭，钻进了暗门。
“哥，对不起，哥，我错了。”大哥的手臂被我紧紧抱在怀里，却被他无情的抽开了，转而代之的是我丢在地上的锄头。“路上捡的，林可，下次别再把手里的家伙丢掉了。”大哥的眼中流出的血从脸颊淌下，如同哭泣的泪水。
“哥？”
“林可，往里面走，这样预言者就暂时找不到你了。”大哥将手放在挂灯上，“快下去吧，林可，我就要关门了。”
大哥一脚将我揣下，暗门背后没有实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深的坑。在我往坑后坠下的前一刻，我看见哥蠕动的嘴唇和往他压来的，村长巨大的身体。我砸在一个木板上，木板缓缓下落，有几滴液体从上方落到我的脸上，似乎还有哥的叮嘱。
“林可，你没有错，是哥错了。”
“林可，你没有疯，爹也没有，娘也没有，是我们其他人疯了。林可，你是聪明的孩子，就像娘一样。我一直都羡慕又唾弃你这种聪明，这是妒忌。”
“林可，哥也想知道，王都是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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