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美，银白透亮，宛若轻纱。
入夜后的庭院典雅宁静，简清穿过悠长的走廊，悬挂下来的纸质灯笼如中了魔法一般接连点亮。
他绕过寂静无人的院子，最后停在白瑶的房间门口，低着头，阴影覆盖着他，使得他的表情难以捉摸看清。
半响，他抬手轻轻的敲了几下门。
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推门而入，放轻脚步，像是做贼一样慢慢挪动进去。
房间里安静极了，窗口下的床铺上沉睡着一名年轻俏丽的女孩，她姿态端正的平躺着，棉被盖住全身只露出一个脑袋，长发乌黑欣长富有光泽。
月光穿过窗帘落在她脸上，宛如涂抹上了一层**，她的肌肤有如玉石般晶莹，红唇如点绛，睫毛整齐而茂密。
第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简清无声的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放置在她的床头柜边上入座，静静的凝视着她。
这个过程中他的神色很复杂，眼中涌动着各种难以诉说的情感。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
今天差点出事了，白瑶也会有所察觉，之前她的精神就有些不佳了，只怕接下去会更加严重。
所以她对这件事又会怎么想？
是害怕？还是后悔自责？亦或者是无所谓？
想来想去都是前两个，绝对不可能是第三个。
如果真的是第三个的话，那么简清即使下手，也不会有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吧。
默默的注视了一会儿，简清抬起手，伸进棉被里摸上她的脚踝。
妖兽的体质和人类不太相同，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密度都有很大的差别，甚至会在某些部位出现一些特征。
血眼蝠一族在能力发动时体温会有所升高，它们的肌肉密度也会在这个时间瞬间增长，能够承受更大的压力和抵抗力。
指尖触摸到了那温热光滑的肌肤，慢慢滑过，女孩的细腻跃然于手中。
从脚踝一直到小腿，简清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硬邦邦的肌肉，倒不如说白瑶的身体就和寻常女孩一样柔软，娇嫩的稍微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但她的体温明显有些上涨，触摸上去一片火热。
这是血眼蝠一族能力发动的表现，说明白瑶越来越接近成长期了。
兴许是他的抚摸惊醒了白瑶，女孩脸颊发红的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简清脸上红晕更盛。
“你好点了吗？”简清抬起另一只手按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白瑶，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一听这话满脸通红的女孩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她就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神情立刻不自然起来，连带着目光也躲躲闪闪的，一副想要躲避又要面对的犹豫模样。
“对、对不起，简清，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闭上眼睛，叹息一声。看样子她果然记得。
“没事的，那对母女没有出事，你控制住了自己。”
在他的示意下白瑶重新躺了回去，但睡意全无，她睁大那双好看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少年，生怕一转头的功夫就会消失掉一样。
睡醒后的她乖巧听话，全无平日里的俏皮和活跃。
“她们真的没事吗？”生怕少年单纯只是为了安慰她而撒谎，白瑶不放心的再确认一遍。
简清重重点头。
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白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笑容也多出了不少。
“太好了，我还以为有人受伤了呢。”她看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的，晶莹如水珠。
简清抱着双手，迟疑道：“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吗？”
“不记得了。”白瑶老实摇头，有些惴惴不安：“走着走着我突然感到很累想找一个地方坐坐，然后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无端的感觉很渴，可对身边的血袋却提不起一丝兴趣，反而是从面前经过的行人吸引着我，让我走进他们之中。”
“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连先前迈出的是哪一只脚也没印象，就这么，往前走往前走，然后选中了一个人，就伸出手……”
白瑶越说声音越轻，两只小手抓着被子一个劲的往上拉，盖住口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简清的脸色。
她没有再说下去了，但简清也猜到了。
无需抱着侥幸的心理了，这一切都证明了白瑶已经临近成长期，随时会失控。
只是先前许梦茵出现的及时，加上简清的露面和那并不严重的情况，才使得这种变化在爆发前就平息了下去。但下次呢？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那还能不能来得及？
一时间，少年的心头无比沉重。
白瑶虽然有点傻，但智商不低，对简清的状态极为敏感，瞧见他默不作声的盯着自己足足看了好半天，心中顿时了然。
“我，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简清一惊，连忙摇头。
“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多少有些感觉到了，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了。”白瑶挤出一道凄美的笑容：“我时不时的失去意识，然后大脑一片空白记不得任何东西，最后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种对鲜血的强烈渴望，那些血袋根本没法满足我。”
简清一言不发。
“不过还好，我没有伤害到那对母女。”白瑶吸了吸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无比的压抑：“我看到她们，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还有族人们。她们也这么关照我保护我的，只是现在不在我身边不知去了哪里，要是我也遭遇意外的话，她们也一定会很担心很痛苦的。”
简清心中一抽搐，很痛。
“我不想伤害人类，但我也不想死。”
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白瑶哭得抽抽搭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简清也十分难受，但还是强颜欢笑的取过几张纸巾，小心的擦掉白瑶的眼泪，柔声道：“别怕，会没事的。我会找到其他解决办法的。”
“可你——可你以前说过，”白瑶泪眼汪汪的：“你说如果今后我一旦杀人的话，那么无论如何你都会亲手杀了我的。”
搞了半天是担心这个？简清感觉是这个道理，但又感觉不全是，很矛盾很奇怪。
这句话的确是他说的，当时也确实抱有这个决心，可现在这样面对白瑶那双清澈哀伤的眼神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至少，他无法就这么点头承认。
也无法违背良心否认。
于是他只能细心的用纸巾擦过白瑶的眼睛，女孩不得不闭目，以此来切断视线的交流。
可无论他怎么抗拒怎么躲避，这都是一个过不去的坎，注定要面临。
“简清，你会杀了我吗？”闭着眼睛的白瑶不依不饶。
“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少年叹气。
“可我今后要是真的杀了人，你会杀了我吗？会亲手杀掉我吗？”白瑶固执的问，一遍又一遍。
少年硬着心肠选择不回答。
多少猜到结果的白瑶慢慢扬起嘴角，泪珠颗颗坠落，笑容素雅恬静如一朵夜色之花。
在这片难言的寂静中，白瑶的声音如破碎的珠帘掀起，落下一地的不解和悲凉。
“简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擦拭脸颊的动作为之一滞，少年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仿佛一具历经千百时光的雕像。
许久，他才收回手，语气有些不像他：“不要想太多，早点睡吧，这些会过去的。”
说罢，他起身，将纸巾捏成一团，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屋子。
连一句道别或安慰的话都没有。
等他走后，保持闭眼状态的白瑶轻轻哽咽了一下，新的泪珠重新落下，浸湿了枕头。
关上门后简清没有走远，只是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单手捂着脑袋，神情孤单又痛苦。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我也想知道啊，我为什么要对素不相识的你这么好？
可是，简清啊简清，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故意不去回答？
又或者是强迫自己遗忘？
少年咬紧牙关，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他就这样蜷缩着身体，佝偻着背，死命揪着头发，忍着心中的疼痛和悔意，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许久。
最后终于恢复下来的他放下手，抬头凝视着悬挂在天上的银月，嘴角挂着一抹惨淡而寂寞的笑。
无论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小时候的自己，简清都知道他对白瑶的好是出于各方面的原因的。
但他不愿意让这种好成为束缚双方的一种负担，他更希望白瑶能像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一样，没心没肺的接受这份好，像往常那样吵吵闹闹。
确实是他自私了。
不管是即将到来的成长期，还是凌纯特意提醒他的那位大人物的到来，简清都知道，接下去的生活都没法像前两年那样平平静静的过下去了。
少年疲惫的靠在墙壁上，歪歪斜斜的。
他突然想去喝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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