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基错乱，灵性阴浊，瞧瞧你生了个什么东西。”
“什么叫我生的！难道她就不是你的种么？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白婉君怯懦的走上前，轻轻拉了母亲的袖子，
“娘亲，爹爹，不要吵架。”
女人甩手扫开白婉君，
“别碰我，半妖，脏死了。”
白婉君脑袋磕到桌角，摔坐在地，侧着脑袋，温热的红水顺着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好疼，眼睛，看不清。
女人愤恨的问，
“现在怎么办？这要是传出去，一族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男人指着外面，
“藏着养了几年，你现在才来问我？早干嘛去了？你自己生下来的鬼东西，自己拖出去埋了！”
白婉君闭上眼晕过去。
玉兔是妖界的名门望族，为了保持血脉纯粹，地位越尊贵的人家，越不允许与外家结亲联姻。
娘亲与爹爹互为血亲，因此，与其他玉兔不一样，未经修炼，不渡雷劫，白婉君生下来，就是一副人样，缺失一族引以为傲的玉兔本相。
这种罕见反常的后代，被族群视为不详祸兆。
白婉君感到呼吸困难，艰难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母亲掐着脖子，一滴眼泪滴到脸上，白婉君颤巍巍的伸出手，
“娘亲……不要哭……”
女人突然失了力气，松开手抹了抹眼泪，起身离开。
白婉君翻过身，四肢跪地，努力爬着跟过去，头还晕乎乎的，站不起来，急得哭出来，
“娘亲，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我会当个乖孩子……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女人停下脚步，又走回来，跪在地上抱着白婉君，泣不成声。
夜尽天明。
女人把白婉君抱进青烟缭绕的深山老林，山巅有一处学府巍然屹立，在学府门前，女人蹲下身，塞了一纸信件与钱袋在白婉君怀中，眼睛红肿，捏着白婉君的肩头，声音沙哑的说，
“听着，从今往后，你就叫白婉君，我不再是你娘亲，你也不再是我女儿，永远，永远，不要回去，那里不是你家，你爹娘已经死了，记住了没有？！”
“娘…”
白婉君话未出口，女人就一巴掌打过去，眼中泪水涌流，
“记住了没有？！”
白婉君唇角颤栗，流下血丝，没有再出声，只是默然的点点头。
女人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白婉君没有进去，呆呆的坐在学府门口，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不哭，也不闹，只是像丢了魂一样。
一位天资灵秀，身段妙曼的女子打开府门，才把魂不守舍的白婉君抱进去，读过信件后得知了这孩子来历。
女子是府中唯一的先生，巫山神女，瑶舒仪。
府内的学生多是妖怪模样，白婉君作为仅有的人形，遭到排挤欺凌是常有之事。
瑶舒仪一人管理这么大学府，多的是事情忙不过来，顾及不到的时候，白婉君总是被欺负。等瑶舒仪赶来，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也早跑没影了，问白婉君是哪些学生欺负她，她也闭口不言。
一天，轮到白婉君打扫府门，刘素素抱着小黑熊上巫山来，与瑶舒仪在门前叙旧畅聊。
聊不多时，刘素素准备离开了，
“舒仪仙子，我家这小调皮就拜托你了。”
小黑熊啪的坐在地上，哭闹打滚耍性子，
“呜哇～刘大娘，我不想念书，我不要上学。”
刘素素无奈的看着小黑熊，
“乖，不要说这种话，不念书，以后可当不了大妖怪。”
小黑熊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那我不当大妖怪啦！我不要念书！”
刘素素听不下去了，啊，又来了，这种像废人一样的发言，小黑熊脸皮厚，不觉得丢人，刘素素脸上却一点光也不剩了，愁绪满怀无释处。
瑶舒仪突然怔住，随即一股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因为，刚刚眼角的余光瞥见，白婉君轻轻笑了一下。
白婉君笑了！在学府生活这么多年，第一次笑了！瑶舒仪下定决心，这小黑熊必须得留下来！
死拖硬拽，小黑熊就是牢牢扒住门槛不放，这力气大得太离谱了，门槛都抠破损啦，瑶舒仪用尽全力也没能把她撕下来，
“松手！快松手呀！”
“不要！我不要上学！我不要念书！”
“婉君，来帮我一下。”
白婉君拿着扫帚走过来，挠了挠小黑熊的腋窝，
“咯吱咯吱～”
“啊哈哈……”
小黑熊瞬间撒手，瑶舒仪顺势抱起她往后退去。
刘素素在门口挥手告别，
“要好好用功哦。”
白婉君默默走进府内，不紧不慢的扣上门梢。
瑶舒仪一直给白婉君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主要是担心她和其他学生住在一起容易被欺负，结果造成白婉君性子愈发孤僻。
今日破天荒的给白婉君安排了一名舍友，小黑熊。
晚上，白婉君准备熄灭烛火休息了，小黑熊挪开床，掏出傍晚吃饭时用的铜勺子，白婉君好奇的问，
“你把勺子带回来做什么？”
黑熊开始轻轻的掏着砖缝，
“哼哼，这几块砖比较潮湿，容易捣碎，而且，你不觉得这个位置很隐秘嘛？白天用床遮起来，晚上一点一点的挖，这是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
白婉君笑了笑，这又不是监牢，
“你这毅力要是用在念书上，说不定可以考个文状元。”
小黑熊卖力的挖着，
“不要，念书好无聊，我不喜欢动脑子！”
白婉君灭了烛灯，盖上被子，
“那你加油咯，我先睡了。”
第二天下课后，往常欺负白婉君的一帮妖怪把小黑熊堵在墙角，准备煞一煞她的风头，让她晓得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白婉君有些担心，便躲在草丛后看着，不敢上前帮话，怕牵连自己再受欺凌。
为首的虎头怪双手叉腰，气焰嚣张，
“小黑狗，你很拽嘛？”
小黑熊镇定自若的挠挠耳朵，
“我是熊，不是狗，还有，现在是你比较拽。”
虎头怪还没说话，身边跟着的一众小弟就激动的狐假虎威起来，
“还敢顶嘴？！”
“虎姐说你是狗，你就得是条狗。”
“据说她昨天哭得老凶了，肯定是被先生打了。”
“欸？真的嘛？拜托，好弱哦。”
“真的真的，我看见了，超怂的。”
“这个小黑狗就是逊啦。”
虎头怪向前一步逼近小黑熊，摆摆手示意小弟们先闭嘴，她要开始装笔了，比较尴尬的地方是，她比小黑熊矮两寸，不得不抬头看，
“新来的，我教教你这里的规矩，有些人，你得罪不起，现在，跪下谢罪，绕着我爬两圈学狗叫，我就原谅你。”
小黑熊笑着轻轻拍了拍小老虎头，
“你也配？因为你是小花猫吗？”
虎头怪生气的打掉熊掌，龇起牙发出低吼声，
“都给我上。”
一群妖怪扑向小黑熊，扭打成一团。
白婉君蒙住眼不敢看下去，叫骂不断，哭爹喊娘声不止，但是，似乎，没有听到小黑熊的声音，该不会被打死了吧？
白婉君眉头紧锁，心脏怦怦跳动，一咬牙，站起身，
“你们住手……”
话没说完，只见遍地躺着喊痛哭娘的小妖怪们，小黑熊骑在虎头怪身上一拳接一拳，云淡风轻的说，
“现在知道谁是老大了吼？”
虎头怪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求饶，
“知道了…别打了…我错了…大姐头…求求你……饶了我……”
白婉君错愕的站在原地，试图理清现状。
瑶舒仪听到动静，围裙都没解开就握着锅铲找过来，人未见声先至，呵斥道，
“谁又闹事情？不想吃饭是不是？”
听见先生的声音，小黑熊急忙躺下，抓了把灰尘抹在脸上，照着脸用力给了自己一拳，鼻血唰的流出来，突然哭得比谁都大声。
白婉君赶紧蹲下躲回草丛里。
小黑熊一见到瑶舒仪就跌跌撞撞奔过去，一把抱住大腿嚎哭不止，指着地上的虎头怪，
“先生，她们仗着人多势众要我跪下学狗叫，我不从，她们就打我，呜哇哇哇！”
瑶舒仪心疼的擦掉小黑熊脸上的灰和鼻血，
“这，好狠毒，下手没轻没重的，嘴都打歪了，你们怎么可以……”
瑶舒仪看着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学生们，个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虎头怪半死不活的仰躺在地，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没有解释的力气了，咳出一口血，嘴里好像有粒石子，她虚弱的伸手取出，啊，原来是自己被打断的半颗牙。
今天，巫山学府的虎头怪小朋友，学到了个终身受用的道理，有些熊，她得罪不起。
……
瑶舒仪下课离开，小黑熊睡醒，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擦干净桌上的口水，
“今天有点热啊，你说是不是，小花猫？”
虎头怪匆忙拿起扇子给小黑熊扇风吹凉，
“大姐说的对，今天确实热，喵～”
小黑熊享受的闭上眼，
“唉，这天一热，就容易渴呢。”
虎头怪瞪了白婉君一眼，
“喂，怪兔子，没听见大姐说的么？还不快去舀水来！”
白婉君点头准备去，小黑熊坐直身子，
“慢着。”
熊掌翘起大拇指，指了指白婉君，又指了指自己，
“她，我罩着，明白？”
“明白明白，喵～”
虎头怪连连点头，又马上招呼其他小弟去舀水。
……
晚上躺在宿舍，白婉君忧愁的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小黑熊掏着墙缝，地洞已经初具雏形，
“我想跟你交朋友啊。”
白婉君坐起身，双手叠在胸口，悲伤的说，
“你难道看不出我和你们不一样吗？我是半妖！你知不知道，与我做朋友，连你也会被人瞧不起！”
咔擦，没掌握好力道，铜勺折断，明天得再偷一把回来了，小黑熊把床推回去，
“半妖怎么了？半妖很了不起吗？谁敢瞧不起你，我就揍死他。”
“你别这样……”
“怎么？我不够格与你做朋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黑熊熄灭烛火，
“小白，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嗯。”
“小白，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与他人不一样，不代表就该低人一等，他们看不起你，是因为他们愚蠢，但你不能否定自己，在我眼中，你是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姑娘，不用跟那堆乌合之众一般见识，他们敢找你麻烦，我弄死他们。”
“……谢谢。”
“以后呀，我一定会成为天地间最厉害的大妖怪，待到那时，若你愿意，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呼……”
话还没说完就打起呼噜了。
“大笨熊，呵呵～”
白婉君笑了笑，抹掉眼泪，盖好被子，睡觉。
……
经过两轮春夏秋冬，在小黑熊坚持不懈，勤奋刻苦的努力下，终于打通了自由的道路。
瑶舒仪正在宽衣解带准备沐浴，脚前的砖块突然塌陷，裙子底下钻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
盯着面前一双白净娇嫩的玉足，小黑熊百思不解，探过鼻子嗅了嗅，
“嗯？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吗？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她估算错了方向与距离，道路引领她来到自由的终点，差点变成了此生的终点，瑶舒仪的卧室。
那一晚，府内所有学生都心惊胆战的做了噩梦，因为小黑熊的哀嚎求饶声一直响彻天亮。
之后的一个月，白婉君每夜都给小黑熊红肿不堪的屁股擦药。
那次事件过后，小黑熊知道了念书的重要性，如果她好好用功学习，就不至于把洞挖到先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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