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弗尔历404年2月，短短一个月，希弗尔帝国就发生了三件大事。
先皇戈德温二世驾崩，皇女伊丽莎白失踪，黑曜公罗兰即位，为罗兰一世。
伊丽莎白是戈德温唯一的子嗣，而罗兰是帝国贵族中唯一拥有皇室血统的实权大公。在皇女失踪后，皇位自然是由这位黑发的男人继承。
但在私下，也有大臣们窃窃私语，认为新皇不配坐在那张白银的圣座之上——毕竟他没有希弗尔皇室特有的银发金瞳。
“他的黑发黑瞳与他那受诅的先祖如出一辙。”
更有甚者，认为罗兰是一个篡位者，因为伊丽莎白就是在拜访黑曜公时被人劫走，尽管罗兰也因此失去了左臂。
如此议论的人，都消逝在了瑟勒蒙的绯红月光下。
罗兰与宽厚的戈德温二世完全不同。
当曜日少女赫莉俄丝驾驭着四头赤龙划过瑟勒蒙的碧空七次时，帝国的官员已被替换了大半。
他们有的人忠心可嘉，有的人兢兢业业，有的人八面玲珑，有的人沉稳持重。
但他们都老了，他们的根都在帝国的土壤里扎的太深。
这样的人，是不会允许一场暴风雨的来临的。
虽然将他们革职很简单，但他们的势力却很难根除。
这也是戈德温二世的温和统治留下的后遗症。
曾经作为黑曜公执掌军事的罗兰下达的第一道谕令很简单。
杀。
在罗兰一世登基后的七天里，被处死的帝国官员比过往百年还要多。
但帝国的行政系统竟奇迹般地稳定运转，每当有个被判以叛国罪斩首的官员被逮捕时，都会有一个人补上他的位置，接替他的工作。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所忠诚的不再是帝国，而是皇帝。
而帝国一切如常，平静地让人感觉不出它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所有人都对新皇帝的铁血手腕感到胆寒，而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们的工作效率也令人吃惊。
在这个凛冬的长夜，敢于发声的都已死去，剩下的只有沉默的与忠诚的。
一个月后，希弗尔帝国彻彻底底地成为了罗兰的帝国。
而这位帝国的独裁者，此刻正坐在白银圣座上，冷冷俯视着自己的女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陛下。”
“那你自戕吧。”
“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刀刺向心脏，但在短刀触碰到她白皙的肌肤时，短刀的刀锋却再难寸进。
罗兰不耐烦地挥了挥右手，
“一年之内，我不希望你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
尽管因为跪地低头而未能看见罗兰的手势，但罗兰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苏拉的耳中。
“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遵从我的意志？那我有和你说要暗杀戈德温二世吗？”
“但如果戈德温二世不死，他没多久就会通过伊丽莎白殿下的《希弗尔种族开放法案》，对陛下您的计划造成阻碍。”
“你是在教我如何做吗？”
苏拉沉默不语。
“罢了，你去吧，顺便把多萝茜叫来。”
罗兰说罢，便低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苏拉轻轻起身，低着头倒退着走出大殿，没多久，另一位女仆跪伏在白银圣座下。
“伊丽莎白怎么样了？”
黑发的皇帝如是发问。
“在换过居所后，殿下现在愿意吃一些食物了，但仍只愿吃平民的食物。”
小女仆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殿下恐怕仍然认为戈德温陛下是您下令杀的。”
随后，白银宫陷入令人不安的沉寂中。
豆大的汗珠从女仆的脸颊上滑落，将黑白色的女仆装浸湿，罗兰的下一句话让她如蒙大赦。
“带我去看看她吧。”
“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罗兰从白银圣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自台阶走下。多萝茜仍跪在地上，没有敢抬起头。
“抬起头吧，多萝茜，直视我。”当罗兰走到女仆身前时，他这么说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很清楚。”
多萝茜身体紧绷，僵硬地抬起头，看向罗兰那幽深的漆黑双眸。
“不必紧张，你做得很好，而且还可以做得更好，”罗兰毫不在意，“你可以将我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伊丽莎白，我做的好事，当然更多是坏事，你都可以坦诚地告诉她，不需要遮掩什么。”
“另外，她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量满足她，我是在保护她而非监禁，不用连送本书都偷偷摸摸的。”
“她现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别辜负她。”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派你照顾伊丽莎白呢？”
“遵……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那么现在，带我过去吧。”
多萝茜有些恍惚地起身，带着罗兰走向“保护”皇女伊丽莎白的地下室。
白银宫很大，走廊错综复杂，本身就是帝国最大的奇观，虽然并非吟游诗人口中由纯银浇铸，但整座偌大的白银宫都覆盖着银箔，从外看与白银铸就也无甚差别。
有一位南方的精灵来使曾经开玩笑说：“恐怕就连这座宫殿的主人都会在里面迷路吧。”
之前的皇帝不知道，但罗兰如果不用魔法确实会在这座宫殿中迷路。
在绕过七八个弯后，多萝茜带着罗兰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前。
打开门后，里面却露出一条通向地底的甬道，罗兰率先进入，多萝茜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面，顺便将门再次锁起，甬道也陷入漆黑。
罗兰用右手敲了敲甬道的墙壁，随着一条条奥术回路亮起淡白的荧光，甬道恢复了光明。
低着头走路的多萝茜悄悄抬眼，在看到罗兰空荡荡的左袖时，又慌乱地低下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天真的殿下被眼前的男人欺骗监禁，而这个人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左臂砍下，并向世人撒下弥天大谎。
但她也不过只是一介女仆，又能做到什么呢？
罗兰忽然停下脚步，紧张的多萝茜差点没刹住脚撞上他。
囚室到了。
罗兰推开破旧的木门，门没有上锁，一间普通的密室也困不住一位传奇剑圣，真正起作用的是覆盖整间囚室的魔法阵。
虽说是囚室，但更像一间稍显简陋的单人房，该有的一个也不少。
当罗兰推门而入时，戴着脚镣的银发少女正在读书，一本罗兰很熟悉的书，因为它就是罗兰所写，并在少女十岁生日时送给她的。
《我的泛人类主义观》
“什么是泛人类主义？”少女没有回头，似是自言自语般发问。
“泛人类主义认为，无论是精灵，矮人，兽人，血族，还是其他现在被认为是异族的种群，他们都是人类，拥有平等的权利与义务，无论是魔法师，战士，德鲁伊，神官，还是其他职业者，他们也是人类，不应拥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
“天赋人权，种族之间的隔阂理应被消除，特权阶层不应被垄断，因为我们生而为一，生而平等。”
罗兰没有丝毫停顿地说完，走到伊丽莎白的身前，直直注视着眼前憔悴不少的少女，摇了摇头。
“我从未想过虐待你，你本可以住在奢华的宫殿，享受精致的食物，就如过去一样。”
少女终于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对上罗兰漆黑的眸子，却没有回答罗兰的话。
“泛人类主义是我的理想，我会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她说，眼中燃烧着名为仇恨的炽焰。
“但你却背叛了我，背叛了父亲，背叛了这个你曾向我叙述的理想。”
“我想过或许会有许多人反对我，背叛我，但我从想过那个人是你。”
她站起身，脚镣上的奥术回路疯狂闪烁着，压制住这位传奇剑圣体内暴动的力量。
她伸出手掐住罗兰的脖颈，将罗兰扑倒在地。罗兰没有反抗，因为失去剑圣力量的她现在也不过只是个有点力气的少女，想掐死一个传奇魔法师绝无可能。
“我恨你，罗兰·希弗尔，我恨你。”
“我将用我的一生来诅咒你，你定会后悔没有杀死我。”
“我必将扼住你的咽喉，用你的鲜血祭奠我父。”
“我必将夺回我的皇位，帝国的子民高呼我名。”
“我必将你的恶名载入史书，每个人提及你都必满怀厌恶。”
“我会在这白银的圣座之下注视着你，亲眼目睹你的末路！”
是的，虽然绕了一大圈，但这座地下室正好位于白银圣座的下方，这里曾经被设计来作为皇室的紧急避难所，也是伊丽莎白幼年逃课时经常躲藏的地方。
罗兰将伊丽莎白轻轻推开，脸上不见恼火，只是平静。
“那么，祝你终有一日可以得偿所愿，”
“我亲爱的表妹与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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