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翎,龙无目。
浮生补上了几语。
“十三谪仙,是以因果活炼”
“本来你们早一点自废,还能带着大半修为脱身”
“现在晚了,你们神魂被炼得同座席不分彼此、交织一起”
“我至多给你们抢来一旬时日,走好”
他当不成斩天之人,因为成不了仙。
只得衍算万千,断去因果。
天道本来就是天地规则显形的化身,不该也不会有意识。
如今的意识,不过是一些死去千万年人留下的残念。
那些人踏上仙路,却殂于一半,止步不前。
所以这些人恨、怨、恼。
积蓄的残念太多,以至于侵染了天道。
天道无情,却欲庇万物而创太和。
这是他当初定的。
只是变故太多,世事变迁。
欲守人间的天道,被侵染后,有了毁去人间之意。
打算以天地为局,众生为子,自对一弈。
这么一来,就该死上一死了。
......
......
东玄。
机关城。
醒来的两人出了密室,便往中土赶去。
不过在离去之前,还是给后人留了一条讯息。
“天将变,王座重开,速去中土”
说的是王座,不是谪仙之位,暗意明指。
十三谪仙之位,是囚笼,看着逍遥,实则是一辈子不得解的囚徒。
他们去寻一个解脱,后面的机缘,小辈们能不能抓住,就不得之了。
被侵蚀的太深了,他们哪怕是半傀之身,也摆脱不了心底的戾气。
......
......
西陵。
剑冢。
九座剑山已毁其八,只剩一座,或者说是半座剑山还屿立着。
剑山已无剑,全被唤去御敌。
三位用剑重聚身体的老祖,在现身后,毫不保留倾泄着自己的修为、剑意,开始屠戮剑冢弟子。
所幸剑山有御敌剑阵,弟子伤亡不大,阵名封天。
一首剑转起,四主剑领首,二十八副剑紧衔,一百零八次剑为辅,成阵。
阵由四象接二十八宿,再续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成天时地利人和之为,以此封禁。
三位老祖被困于剩下的半座剑山中,山外万剑腾飞,众剑如女子梳理后的青丝一般紧凑丝滑,将剑山牢牢裹在其中。
山外亦有阵阵人声,在商量对策。
“剑皇大人,东方、西门、北冥三位老祖已疯,按祂们清醒前留下的嘱咐,我们该在祂们完全重掌仙位之前,以封天剑阵诛之”
“剑皇大人,事从紧急,还请下令,时机一旦错过,再难成事”
“这是老祖们沉睡之前下的死令,还请剑皇大人成全”
......
封天剑阵中,有一剑当中居之,其上青衣如故,长发及腰,是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南宫容嫣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
“取我点青来”
“是”
......
......
南海。
弱水。
蔚蓝的海水不复,被鲜血染的彻红,尸骸四处飘着,残缺不全,似被什么生物用利齿咬食过。
尸骸上半为人,下半是鱼尾,是鲛人的尸骸。
血海中央有咽呼声回荡,凄惨苦楚,却又带着一丝兴奋窃喜。
似哭似笑,夹杂了些啃食血肉的声音。
从而观之,能见着血海中央开了朵血花,两只头戴桂冠交织互噬鲛人组成的血花。
俊朗的鲛人皇满脸愁苦,正同美艳的鲛人后环抱一起,双尾亦交缠在一起,久久不愿分之。
鲛人后脸上全是癫狂,血口张口,裂到了耳根,一根根锐利的獠牙清晰可见,还挂着不少血肉,深情的“吻”在鲛人皇胸膛上,不尽的爱意仿佛尽在这一吻中。
一吻终中,鲛人后撕下了一大块血肉,囫囵吞枣般的吞入腹中。
鲜红的血从鲛人皇能见着白骨胸膛上溅出,溅着其眉间,让鲛人皇脸上愁色减了三分。
鲛人皇深情的看了爱人,目中溺爱流露,将鲛人后紧紧按在胸口,俯下高傲的脑袋,在其颈后“吻”了一口。
“撕拉”一声,血肉横翻。
“咕噜”一声,肉血入腹。
两位鲛人心里此时只有对自己爱人的爱意,只想和其合为一体。
撕扯吞咽声不断,“花”越开越艳,渐渐露出枯白的骨蕊。
远处,一位黑袍老道人正注视着血花的绽放,骨蕊的生出,口中喃喃自语。
“序三宿命,盘命轮,序四生死,转生命,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命理长崩”
......
......
极北。
龙脉山。
山外三十万甲军持锐而立,戈指其山,严阵以待。
良久,山中走下一人,其貌土黄不举,衣着五爪天子龙袍,面露不屑,好似这三十万持锐甲军不过尔尔。
李涯抬起干扁的右手,指缝里满是污渍,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翻出,道。
“想今雪君何在?还不跪见朕?”
此话大不敬,该死。
凌雪军中响起一阵整齐的弓弦崩鸣声,升起了一片箭雨,落向李涯。
李涯瞥了一眼这在他看来,只是小孩子玩具的箭雨。
箭雨骤停,自矢尖开始消散成灰烬,随风而去。
除却箭矢,那些拉动弓弦的甲士,在这一眼之下同雪融般消散。
三十万甲士,一眼下尽去十五万。
甲士缓缓分开,一位威严同样穿着五爪龙袍的人从中走出。
姬如雪看了眼李涯,冷声道。
“阁下就是那位被封禁在龙脉下的谪仙?要孤跪见,真是好大的口气”
语锋一转,姬如雪杀意更是毫不掩饰。
“另外,这极北的王,只有孤一个人,你有什么资格称朕?”
李涯默然,讥道。
“朕有没有资格,还用你个小女姓子说?要不是姬修明在此,你还能站着跟朕说话?”
“话说完了吧,那就跟朕......我一并死吧”
李涯身后浮现一人,须发尽灰,灰白的头发拢住面容,穿着件沾满血迹的囚服。
囚服破损处,能见着下面数之不清的伤痕,及一块又一块坏死的腐肉。
手腕脚腕各挂着一幅玄铁浇灌的枷锁,后面还拖着两颗半人高的铁球。
气息更是细浮如游,下一刻就要咽了般。
姬修明最后看了一眼姬如雪,道。
“有时候不要太傲,百万精甲,仙一眼都能尽去,这十五万甲,就当一个教训”
言尽。
这位昔日天下共朝天子,今昔囚徒大笑着用手中铁链栓住李涯,将其往龙脉山中拖去。
李涯被铁链栓住,一时间失去了抵抗,被径直拖走。
他若位列一,主宰,本该是他压制姬修明这位列二的暴君。
但自那见了那人以后,掌控一切的主宰就废了。
他一眼破众,那人一指败他。
李涯本以为姬修明成了囚徒,暴君也废了。
姬修明的确由帝王落魄成囚徒,可骨子里的暴虐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增加,比去之前,犹有过之无不及。
原来囚徒中最穷凶极恶者,也是暴君,囚徒中的暴君。
拉拽着的拖痕沿到山中,一直往内。
整座龙脉山猛的一颤,两尊坐于骨座上的法相撑起。
一尊冠冕辉煌,琉金冕冠,赤金龙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一尊残破落败,玄铁枷锁,白布囚衣,是人人憎恶的囚徒。
帝王同囚徒,一个天一个地,天差地别。
可却有一个共同点,都被困死在枯骨堆成的骨座上。
仙人斗法,凡人应退,姬如雪带着甲士们回了凌雪城。
此番来敌,除了知道自己还有位“爷爷”活着,姬如雪还知道些隐秘,更有了个打算。
雪国的姬家、季家,本就是一族,只是一个明里一个暗里。
这一脉,是千年从大周暗分出来极北,以留血脉。
而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人迹稀少的极北,忽然迁来两族,及若干仆族,实在招眼。
可若是带罪流放,就可以“光明正大”来了。
极北就成了罪人之地,至于那永冻,是某位仙人的恶趣为之。
她?
季红妆这个名字是母亲起的,姬如雪则是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上一任雪君起的。
从前,天下只有一朝十三国。
诸国侯王朝周为主,为臣子。
周天子才称朕,各路候王称孤、寡......
周朝数千年不倒,诸国彼此交替,最少七国,多时三十六国。
可就在数年前,变天了,周朝倒下,天下划分五域八荒,十三谪仙也相继而眠。
她,季红妆,为保嫡系血脉,被送到了极北旁支这里。
于是大周十七公主季红妆死于那场动乱中,极北十七皇女得了场重病,而后性情大变。
尘封的记忆归来,姬如雪没有多少开心,反而有些寂寥。
难怪无人待见,见她都厌。
仆人视之不见。
雪君从未多看。
胞兄弟常欺辱。
自己看着一点点学会走路的小主变成陌人。
自已养那么大的女儿忽然换了个人。
自己从小招料大的妹妹成了别人。
都不是她的东西。
属于她的东西,早已葬于那一场大火中。
她这位置的确来之不正。
所以她就该遭这一回?
去找那策划此事的罪魁祸首不成?
旁支本就该嫡系赴死,这条祖训可是你们先祖说的。
不甘,不满,不服。
那位十七皇女不该死,她就该?
为君之道。
她都做到了。
为臣之道。
你们做到了么?
姬如雪葱指轻轻划过龙袍,上面的血腥味还浓,厚实的布腻里不知吸了多少血。
身后身前,尽是甲士,十五万甲军皆举戈对她,呵声不断。
“暴君,哑女不在,雪卫又都被你派出,这下你可插翅难逃”
“仙人已归,暴君当诛......”
“暴君......”
......
一声声暴君,如潮似浪,全尽拍在姬如雪身上。
让她喘不过气来,又惊醒了她。
是啊,她是暴君。
君岂容臣辱。
诸叛臣当诛。
心念生之,姬修明留下的影子,彻底融入姬如雪身后因月光映出的影子中。
少了淡漠,多了些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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