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之上。
树下。
有三人眺而观之。
浮生踹了身旁抓耳挠腮的老道人方见一脚,道。
“这小子还没真正绝望,是开不了本命神通,狠心一点?”
方见挠挠脑袋,脸上神色有些苦闷。
“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那妮子可比我们想的狠心多了”
“冰?”
“非也,是那位正把我这乖徒儿耍的团团转的女君”
“?”
方见晃晃脑袋,将道袍抚正了些,继续讲道。
“浮生兄你算计太多,总会有所遗漏”
“我这徒儿别的都好,就是心太脏,总是挑肥拣瘦,觉得谁都在坑他”
“好巧不巧,我们牵根红线,牵了个心更脏的”
“两个心脏的凑在一起,除了对着忽悠,还有什么?”
“只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妮子要是对我这徒儿没什么意思,会费那么大功夫造个化身,骗过自己说其是真身,然后到处跑?”
“都欺天瞒地了,二十三年寿元之限早就被骗过去了”
“这小子就不一样了,陆沉一战后,差不多百无牵挂了,见着和这所谓的化身呆在一起能断心锁,干脆就四处跑”
“这不,被你用什么法子引到这了”
浮生若有所思,道。
“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两个人在玩小孩子的过家家?”
方见瞥了眼浮生身后寸步不离的孟心慈,又看了眼其肩上趴着睡眼朦胧的小火狐,没好气道。
“某人不也在玩过家家?”
浮生摆摆手,道。
“别打岔,所以你看出这妮子想作甚了?”
方见虽满脸鄙夷,但眉里眼间都是羡慕,不满道。
“还能有什么,跟某人一样,一步步试探,找到间隙,然后动之以情”
“觉得差不多了,就来一出为了什么香消玉殒呗”
“你想想,一个差不多无欲无求的人,忽然喜欢上了个人,那人忽然没了,这不得哭个稀里哗啦的?”
“情这东西,可不好说”
“有的时候,一眼就对上了,有时候,则是三年五载,才看对眼”
“这两个小家伙,我估摸着前者”
浮生啧啧作奇,想起了某人干过的事,转身打量了孟心慈几眼。
“这可真够狠的,你说对吧,心慈?”
孟心慈若无其事抱走小火狐,慢悠悠往某处走去,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方见清了清嗓子,道。
“所以这两个小家伙,就是比谁先动情,谁认真了谁就输了那种”
听了这些话,浮生抬头望天,道。
“是啊,待他们分出个胜负,就是我们同这狗东西斗上一斗的时候”
“祂凭什么让我来这,就来这,让我滚就滚?”
方见目中闪过一抹悲痛,道。
“这狗东西早就该死了,偏偏生不来死不去吊着一口气,方家村一百二十三人,就是因为这瞎了眼的狗东西,才......”
梢上有风几许,唯言二两。
风过,人无痕,几人已远去。
......
......
冰傲首,据言道。
“当真要醒来?有时但眠不醒为上”
方闲鼻间的血腥味又重了些,心中隐有不安,还是道。
“有何不可?”
“如你所愿”
四字落下,如同几颗大石头砸下,落在古井平澜的水面上,溅起了些水珠。
水珠圆润泛泽,上面闪过些画面。
一来。
是一个雪夜。
大雪纷至,夜已入深。
佑大的一座城,仿佛分成了两个世界。
一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人打花烛,有人放天灯......
一处却只剩一个人,一位穿着老旧却洗得干净整洁黑色道袍的少年。
少年提着红纸糊的灯笼,穿过一条条无人的街道,在积雪上留下一串茫然的脚印。
似在寻人,却久寻不得。
终于,少年停在了某处,那是约定的地方。
少年用袖子抚去积雪,清出两个位置。
放下灯笼,便坐了下去。
少年漆黑的眸子望着远方,那是烟火人间地,一片欢声笑语。
有些意动,可还是守在了原地。
身前烟火人间,背后百般无以。
黯淡无光的墙上,因一盏灯笼,映出一道孤单的影子。
一夜寂廖,唯盼一人。
终于,天亮了。
油灯里的油尽了,灯灭了,泛黄的灯光换成了明亮的晨曦。
墙前已无人,只剩一盏没了灯油的红纸灯笼。
二起。
同样是一个雪夜。
城同样分成两个世界,一个烟火人间,一个孤寂独人。
同样的一堵墙下,有位打着红纸灯光的人,是位穿着崭新雪白绒衣的少女。
少女靠在墙上,望着不远的雪地,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个新堆起的雪人。
雪人一大一小,背靠而依。
身前百般无以,背后烟火人间。
一夜却无,唯候一人。
终了。
天亮了,墙下只剩被摔坏的灯笼,及两个相靠相依的雪人。
三合。
雪夜。
一座千年古城,被一堵小小的墙,划分成两个世界。
一边是繁华,坐着位少年。
待止寂寥,困于寂寥。
一边是寂寥,坐着位少女。
安处繁华,囚于繁华。
夜很漫长。
临近天明时,少女忽然打了个喷嚏,便骂了句脏话。
少年噫了一声,似是惊于墙外有人。
天将明,人未至,满腹话语无人诉。
隔着一堵墙。
少女先开了口,道。
“你不会在墙下坐了一晚上吧?”
少年愣了下,回道。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少年哈哈一笑,说道。
“那我猜你闲的没事,堆雪人玩”
“那你猜猜我堆了几个?”
“两个”
“猜错了,堆在了一起,当然只有一个”
“......”
几句话的功夫,天亮了。
少年最后说了句话,便扔下灯笼离去。
“姑娘你是不是在等人,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少女不服,怒道。
“谁稀罕等啊,你肯定也没等到人”
说罢,少女摔了灯笼,扬长而去。
少年的声音有些虚弱,少女的声音有些
都在等人,等一个人。
等的是何人?
不会来的人。
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却如天堑。
见了这一面,就再也见不着。
依稀记得。
在雪国某一年,如今的女君,昔日还只是个被软禁在宫中的十七皇女。
那日,是雪祭,正月初三。
宫中下至宫女侍卫,上至妃子女君,被人施以“禁术”,或睡死在地上,或眠于床上一夜。
私术并无损害,只是后脑勺起了大包。
那一夜,从未出过宫门的十七皇女,溜出了皇宫。
那一夜,从未受过伤的方士,伤的只能拖着脚走路。
她不能见他,见之诛尔,怕他被追杀。
他不敢见她,伤的太重,怕吓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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