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吹响革命的号角,事到如今,似乎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
这场由自由军发起的革命,从一开始就并不是像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塔桥被烧断,自由军与保守派在北城打成一团,而南城则是一片无政府混乱,人们打、砸、抢、烧,整个南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没有一处不是硝烟四起的...
而这场革命,也终究没有像人们所预期的那样进行,由于自由军是一个由各个反对当权者的组织组成的团体,左翼派系、小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分子、君主立宪者...这些五花八门的派系,随着旧秩序的倒塌,这些派系又再为谁来继承旧秩序的遗产,而大打出手,最终开始极为混乱和动荡的十年。
这场革命,也没有像人们所想的那样,能够创造一个民有所享,老有所依的社会,甚至哪怕是旧秩序的工党,斯诺登首相所想进行的改革,这些自称斯诺登溯源继承人的统治者们,也没有将其完全推行下去...
这场革命,唯一变化的只是统治者的面孔。
如今,那些曾在内战中被毁坏的建筑楼房,已经重新拔地而起。对于人们来说,生活还得继续,一切还得照常。
维吉亚北城中的一处公园里,一名身材消瘦的老人顶着寒风,柱着一根同他一样瘦削的木杖,穿着一件破烂的旧大衣,走到公园前的长椅坐下。
老人过去常和家人一起来这儿游玩,当他和妻女走散后,便开始独自一人来到这儿坐下。
他时常幻想着自己的妻子,女儿能够坐到他身边。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逐渐淡忘了妻子的声音,女儿的容貌。尤其是对女儿唯一的记忆,只剩下了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
老人想不起来自己的妻子去到了哪儿,但他认为自己的妻子是在他心烦意乱时,跟随别的男人跑了,留下他的女儿和他相依为命。至于他的女儿,又好像是在一次出游时走丢了。他思念着他的女儿,为此他还有曾不少次牵住那些路过的金发蓝瞳少女,告诉她们:
“我曾经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老人异常的举动吓坏了路人,大人们以为他是疯子,告诉孩子们要远离他。调皮的孩子朝他丢着石子,他会哀嚎着逃离公园,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又再会回到这个座位上。
日复一日,渐渐的,孩子们也对这位可怜的老人失去了兴趣。而他,则像个幽灵一样,每天继续出没于这儿。
一只打满补丁的皮球,在地上蹦跶着,朝老人足边这儿滚来,撞到老人鞋子之后停下了。老人弯下腰,捡起脚边的皮球,抱在手里打量着。
这时,一名金发蓝瞳,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跑到他面前。
老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小女孩,她觉得小女孩很眼熟,很想他之前看见的某个人,可他又想不起来对方是谁。老人只能又再看了看手里的皮球。
接着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握住女孩贴在大腿旁的手臂,但他看了看自己布满灰尘的手掌,以及上面仍未淡去,被石子砸出的疤痕,他犹豫了。老人又再抱起皮球,说到:
“我想…这应该是你的吧?”
女孩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只是站在原地乖巧地点点头。
老人摸了摸手里的皮球,递给那名女孩。
女孩接过球后,没有立刻离开。老人感到有些欣喜,又感到几分奇怪。他想了想,把手伸进自己旧大衣的口袋中翻弄着“等一下,这有其他东西要给你”
女孩好奇地凑过身来,试图看清老人口袋里都装着些什么,不过里面实在是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件用锡纸包裹起来的物品,锡纸外面似乎曾用差分机应刷过什么图案,但因磨损,颜料早已脱落。他用自己皮包骨的手指,拨开外面那层锡纸,从里面翻出一颗糖果递给女孩。
“这是给你的”
女孩接过对方递来的糖果,放在手里打量一番后,含入嘴中。老人笑了笑,收起那张锡纸,又再看向女孩。
“你收下了我的糖果…这样的话,你可以坐在我身边多陪我一会儿吗?”
女孩点点头,抱着皮球乖巧地坐在了老人旁边。老人看着女孩那张稚嫩的脸颊,他仍担心女孩的家人会来把她拉走,说他是疯子...
所幸,周围并没有任何情绪激动的亲属靠近。老人松了一口气,思索了一阵后,说到
“我曾经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老人名字叫史密斯,曾是维吉亚城发行量最大的体育报刊——《星球报》,赛马栏目编辑,他的语言幽默风趣,就连那些对赛马并不感兴趣的读者,也都喜欢他的文章。他曾与他的家人生活在北城,妻子莉娅是他的青梅竹马,夫妇之间十分恩爱。他的女儿凯特,则有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孩,来往的邻居们都说,凯特以后一定能有大作为。
史密斯的家庭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美好,幸福的婚姻、不错的收入...
一天,淡黄色的雾霾笼罩在整个维吉亚城上空,而他的妻子吸入那些污染物之后,患上了一种难以治愈的肺病。妻子的病痛,也成了史密斯整日最为在意的事情。
为了想办法为妻子治病,他去请来了家庭经济无法负担的大夫;而为了赚取看病需要的医疗费,他开始去兼职其他职业,这段时间里他当个建筑工人、开过出租马车、擦过窗玻璃...自己的压力也跟着日渐增大,而他的性格也越来越偏执。
他开始满腹牢骚,将他认为的,社会对自己的不公写在了自己的文章上,这使得读者们看见以后大为震惊,开始不再对他的内容感兴趣,报刊销量也开始下滑。
为此,已经筋疲力尽的史密斯被叫到了主编办公室。
主编正叼着一根雪茄,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围在一张桌前打着扑克。当史密斯走进那间熏烟缭绕的房间时,主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可能是看见主编休闲的样子,而自己却整日为赚钱而奔波,这让史密斯不禁感到有几分不满和怨恨。他清了清嗓子,说到
“主编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主编手里夹着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史密斯“哦,你来了史密斯,可以在旁边等我一会儿吗?”
史密斯摇摇头,尽可能地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牌局结束时,主编笑嘻嘻地暂时将房间里的其他人送走后,向史密斯示意他可以过来了
史密斯拖拉着步伐,一副极为不满的态度,坐在主编办工作桌前的椅子上。主编从桌上的锡铁盒拿出一根雪茄,递到史密斯面前“抽烟吗?”
史密斯谢绝了对方的客套,主编也点点头,将它放回去之后坐在桌上,俯视着史密斯
“知道吗?史密斯先生,关于您最近的文章...读者似乎有一些不买账啊?”
“啊...抱歉,主编先生,最近我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可能有几分不在状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这样吗?史密斯先生”
主编转过腰去,从抽屉里掏出一沓信件,随手扔在史密斯面前“这里是一些读者最近寄来的来信,里面有许多,我是说几乎所有的新建,都是对你的抱怨...史密斯,你是这儿的老员工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平时都在搞些什么玩意儿?”
“抱歉,主编先生”史密斯的音量也随着主编的质问声而变大,他带着抱怨的口吻尽可能地说着恭敬话“最近我的妻子一直生病在家,卧床不起,我一直在想办法找钱凑齐她的医疗费”
“所以你是缺钱吗?史密斯?”
“是的,主编先生...我需要一笔钱,来救治我的爱人...”
史密斯不安地搓弄着手里的报童帽,看着桌上那叠读者寄来的投诉信
“那么...很好”主编又再从自己的大衣内侧口袋中,抽出一小沓用油皮纸包裹着的钞票“这是你这个月的佣金,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你不是要钱吗?这儿就是你的钱”
史密斯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他怒斥到“凭什么?我在这儿工作了这么久,你不能这样一脚把我踢开”
“不,我可以”对方并不在乎史密斯的愤怒“你需要弄清楚,这里是我的报社,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你要是能为我带来利益,我随时欢迎,但现在你要是想要借用我的报纸,来发表你的那些抱怨言论,抱歉先生,您该考虑转行了!”
史密斯双目怒视着坐在桌上的主编,他拉扯着手里的帽子,幻想着手里拿着的其实是一条绳子,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手里这条绳子缠在主编那粗壮的脖颈,狠狠勒住对方,看着他无力地挥舞着手臂,绝望地挣扎着...
“亲爱的?”妻子莉娅温柔的叫唤声,将史密斯拉回到了现实。
史密斯看着自己手里的餐具,和放在桌上的晚餐。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女儿,和坐在桌对面的妻子“啊抱歉...刚刚走神了”
他笑了笑,将餐具放在桌上,抬起椅子往前靠了靠
莉娅搓着手,担心地望着丈夫“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不…没事,我很好”他又再看了一眼妻子,随后拿起餐具,叉起一块香肠往嘴里送
“亲爱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别和我说这些,你好好休息就行...”史密斯抬起头来,对着妻子苦笑着“等你好了,我们又再带着我们的小凯特去公园,好不好呀小家伙?”
女儿乖巧地点点头,她可能还不能理解,最近她的父母究竟遇见了什么样的麻烦
妻子看着女儿的笑容,也欣慰一笑。她悄悄转过头去,又再小心地将脸上的笑容藏起来,不让女儿看见“亲爱的...我想我们是时候该来讨论一下...要不要先当掉我的那些首饰衣服,来换取维持家里生活的费用了?”
史密斯疑惑地看着妻子“你在说什么呢,亲爱的?那些东西没必要啊...就,咱们家里再穷也不至于需要这样做吧...?”
“我认为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咳咳”
“你在开什么玩笑?”史密斯眼里的疑惑,现在已经变成了恐惧,他惊恐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不,绝对不要...咱们没必要这样,而且你那些东西又能值几个钱啊,哈哈...”
他苦笑着,想用自己无聊的玩笑让妻子有些反应。但是,莉娅并没能够回应他的玩笑,反而坐在椅子上,开始剧烈咳嗽。
“不不不!亲爱的,别这样,不!”史密斯立刻冲过去,扶住虚弱的妻子“看着我,莉娅,看着我!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白吗?!”他又看向一旁的女儿,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凯特,快去把你母亲的药拿来”史密斯冲她使唤着,但凯特似乎刚刚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并没听清父亲刚刚说的什么,史密斯又再重复到“去把药拿来!”
凯特立刻跳下椅子,跑去客厅拿药。史密斯看着摇摇欲坠的莉娅,他这时才注意到,莉娅脸上痛苦的表情中,似乎终于挤出一丝微笑。
她伸出手来,轻轻擦去史密斯面颊上的泪水,随即又再晕倒在他怀里。
“不...”史密斯绝望地自言自语到
也许是时候考虑妻子说的,当掉家里一些物品,甚至可以搬到城南去,省下房子的租金...
但现在,史密斯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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