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悦咬着唇，低声呜咽，片刻似是才注意到洛宛兮一般擦擦脸上泪痕，缓缓抬起头。
她尽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洛师妹，你回来了啊，我还没去恭喜你呢。”
“……”
洛宛兮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弯腰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石阶有点发凉。
顾楚悦垂眸，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道：“洛师妹，你想听听一个故事吗？”
她那挂着泪珠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洛宛兮，竟让她难以拒绝，微微点了点头。
“从前啊，有一位小女孩，她出生在妖族的领地，从记事起她便和她的爹娘一起游荡冒险。”
顾楚悦徐徐讲道，她注视着身旁依靠着的树干，温柔的眼神中满是眷恋。
“那时候啊，在爹娘的陪伴下，她抓过蛇，爬过树，掏过鸟蛋，渴了就喝泉水，饿了就去打猎，她们从北方的妖族领地一直游荡到中洲，那时候虽然穷，但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小女孩的父亲姓顾，母亲姓楚，他们给小女孩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顾楚悦。”
“可是有一天，从父亲拿到一封信开始，一切都变了。”
洛宛兮安静倾听着，心里也明白起来，接下来便是顾回舟被叫回顾家的事吧……
顾楚悦在回忆中洋溢的笑容淡去，转而是深深地冷意：
“那天，父亲很慌张，他跟我和我娘说他要回家一趟，很快就会回来，让我们等等他。”
“可是呢……”
顾楚悦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从那以后过了很久，小女孩都没有再见过他的父亲。”
“那个时候，她也会哭着喊爸爸，而她的母亲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给她唱她最喜欢的歌谣，带她偷偷去曾经去过的地方玩耍，小女孩也不止一次见过她的母亲在半夜偷偷哭泣，却从来不敢让她知道。”
“后来有一天，小女孩的母亲将她托付给亲戚，并微笑着告诉小女孩，她要去找小女孩的爸爸，去带他回家。”
“小女孩很激动，她当时觉得她们一家很快又能团聚了，于是她开始孤独而漫长地等待，那时候她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总是期待着，期待着爸爸妈妈携手回家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时，顾楚悦再也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任由其滴落在衣襟上，炸成一朵朵水花，但她的语气却出奇得平静。
“直到有一天，她的小姨惊慌地带她逃跑，有很多修士在追杀她们。那天，她亲眼看着小姨倒在血泊中，抱着小姨冰冷的尸体痛苦，那天，她也终于知道，她的父亲，顾回舟要结婚了。”
“而小女孩的母亲，却被顾家一众修士围攻导致身受重伤，最终无治而亡，然而小女孩甚至都没有见到她母亲最后一面……”
顾楚悦闭了闭眼，轻声问道：“洛师妹，你说小女孩和她母亲是不是很傻？为了等一个人，连一切都放弃了。”
这时，头顶的桂花随风飘落，落到两人头顶，而原本清甜的花香却闻起来十分苦涩，正如顾楚悦那纷乱的思绪。
“……是啊，她们真傻。”
洛宛兮叹息一声，“或许，是爱的太深了。”
“爱的多深，恨就有多深。”
顾楚悦慢慢伸出手，将掉落的桂花捧到掌心，轻轻嗅了嗅，又将其揉成一团。
她慢慢站起身子，轻轻抖落衣裙上沾着的尘土，朝洛宛兮笑了笑：
“师妹，谢谢你能听我啰嗦这么多，你就把这些事仅仅当成一个故事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洛宛兮回应，顾楚悦便转身朝灵药峰的方向走去。
洛宛兮呼喊道：“后来呢？”
“后来呀，那个背信弃义，抱妻弃子的男人把小女孩带到了这里，自己独自消失了十几年。”
顾楚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却是头也没回。
世人皆知顾回舟大婚之日叛出顾家，凭借一人之力与顾家抗争到底，但很少有人知道内情。
洛宛兮愣了愣，注视着顾楚悦那略显单薄的背影，脑海中莫名响起一句诗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摇摇头，感慨万千后，走向通往御剑峰的分岔路口，不料却看见到矗立在一旁的顾回舟。
“顾前辈。”洛宛兮抱拳行礼。
顾回舟仍旧是那身灰褐色的风衣，胡子拉碴的脸上看出已经很久没打理了，只有腰间挂的酒葫芦擦得锃亮。
他喝了一口酒，嗓音沙哑：“你是……那个村子遇到的小丫头，那个纯阴之体。”
洛宛兮心头一惊，师傅才跟她说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纯阴之体的事，现在就已经暴露了。
不过顾回舟忽然笑了，笑声有些沧桑：“哈哈，不必担心，我不会透露出去，想必你师傅已经设了禁制，哪怕是我现在也无法看出你的体质了。”
“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又出现一个纯阴之体……”
他似乎有些感慨，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前辈还认识其他拥有纯阴之体的人吗？”
洛宛兮激动地问道，假如有其他克服纯阴之体的修士存在，她便能借鉴一二，再不济也能留个小命。
可惜顾回舟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念想：“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那位故人早已西去，也并未留下子嗣。”
洛宛兮竖起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
……
日薄西山，在告别顾回舟后，洛宛兮终于回到了自己在御剑峰的小屋子。
在简单收拾好去西域的东西后，她慵懒地躺在床上舒展身子，四周一片寂静，心里也宁静下来。
木床虽然不够柔软，但能让她心神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便产生倦意。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她忽然想起，从十二年前上六道宗开始，她便很少离开这里，更别说要前往遥远的西域。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一想到许青阳会陪着她，忽然就觉得，还好。
“许青阳，也不是老跟我作对嘛。”
洛宛兮喃喃着，慢慢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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