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揽着怀里的温软，薇薇安虽然目光直直地射向道路的前方，可心里思考着的事情，却并非此时自己应该往何处去。
夜色笼罩下的旁塔尔港，阴森，幽寂，仿佛一块巨大的坟墓，埋葬着无数血与骨的哀鸣，夹杂着海腥味的晚风中，总是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旁塔尔港本身算不上是什么富裕的城镇，哪怕是在宽阔的主干道上，不要说炼金路灯了，连一盏普通的煤油灯都见不到。
好在有缩在薇薇安怀里的米雪儿进行实时的导航，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带她到科雷家族的宅邸，去找阿黛儿——这是精灵少女不久前，对她下达的命令。显然自己的主人与那个人类少女达成了某种协议，使对方同意帮助她们，可在薇薇安的认知中，人类多半不会是守信的生物，因此，她对阿黛儿是否会遵守承诺，持怀疑态度。
“您真的确定，那个人类女孩会帮我们？”
薇薇安一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边不安分地捏了捏自己抓在米雪儿腰上的手——精灵少女的身体出乎她意料的瘦弱，腰上都没有多少肉，指节陷进肉里没多少距离，就碰到了那硬邦邦的骨头。
可惜的是，没等薇薇安再多感受一下对方那柔弱无骨的身体，就对上了米雪儿红着脸瞪过来的视线。
“请不要乱动，专心一点。”
“欸，摸一摸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
薇薇安又使出了她惯用的伎俩：撒泼打滚，效果拔群——米雪儿直接转移了眼下的话题，没有选择继续和薇薇安就“摸了她的腰一把究竟会不会掉一块肉”这个问题上再多费口舌。
“我相信阿黛儿小姐。根据我这一个多月与她的接触来看，她不像是个会食言的人，比起她，更值得我们担心的，应该是她的父亲。”
“哦？你是想说，今晚用炼金炸弹袭击我们的那帮家伙，很可能和科雷家族有关？”薇薇安挑了挑眉毛，猜测道。
“我不知道，但也不无可能。”米雪儿并没有直接一口咬定，而是采用了模棱两可的说法。
“说起话来以外得老成呢，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请尊重你的主人，薇薇安小姐。”米雪儿一如既往严肃地反驳道，但随后，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仰起脸，望向了抱着她的少女的侧颜。
“对了，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猜出我就是罗素的？映像中，我应该没露出什么把柄才是……难道是我的卧室……？”
精灵少女的提问让薇薇安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虽然只有短短数秒钟，但米雪儿还是能感受到，从那揽住她的手臂上传来的，传递着内心情绪的微颤。
是啊，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如此笃定地认为，少女就是她的主人罗素呢？即使是薇薇安，也不断地在心中，询问着自己这个既飘渺又抽象的问题——在那一刻，她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喊出那个名字呢？
事实上，薇薇安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准确地说，她并不能认为自己的回答是理智的，有逻辑可循的。
可是，在薇薇安注意到少女皱着眉头，苦恼地思索某事的表情；慌乱地挥舞着手臂，竭力想要解释缘由的神态；以及与她对视时，不自觉地别开眼神的小动作，都让她不可抑制地，将少女的身影与自己的主人相重合。
但薇薇安知道，真正让她将两者之间画上等号的理由，并不是这些。
是眼睛。
当那拥有着与自己的主人相似的海蓝色长发的精灵少女，不顾她的意愿，将自己抱起，裹挟着漆黑的魔力壁障，施展着传送魔法，闪烁于街巷之间时，躺在少女怀里的薇薇安，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精致、娇弱的侧颜；那微微下垂的，惹人怜爱的眼角；以及那双金色的，深藏着尚未声张的孤独与漠然的双眸。
一如现在的情形。
一如她的那位主人。
那深沉得仿佛能包容万物的眼神，薇薇安只在一个人的眼睛中读到过。
或许是在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无法再说服自己，去否定这无可争议的事实了吧，薇薇安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凝视着那闪烁着宁静银光的下弦月，百无聊赖地想道。
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对那个有些傻愣愣的青年……哦，现在应该是少女才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对她抱持着怎样的期待，怎样的希冀，以及怎样的情绪。
当然，薇薇安不会，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迷茫与思绪说出口，她不希望怀里的少女因为自己那毫无意义的期盼，而对她产生半分的犹豫，毕竟终有一天，她们会真正地面临别离——从始至终，两人便仅仅因为彼此的利益，而产生了本不可能产生的交集。
因此，薇薇安觉得，她们不应在彼此的心中，留下过于深厚的羁绊，那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痛苦与苦闷，为终将到来的那一刻，提前撕开不可治愈的伤口。
至少现在如此。
因此，当怀里的精灵少女问出那个问题的那一刻，现在的薇薇安，所能作出的回答，也仅仅只有一个而已。
“哼~哼~哼，想知道吗？很在意吗？一定超想知道，超级在意的吧！嘿嘿嘿，可我不会告诉你的喔，女人都是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的，身为小孩子的您，当然不会理解大人的世界啦~”
一如既往浮夸的语气与腔调，金发的血族少女披上了名为“轻浮”的面纱，掩盖着自以为是的冷漠与疏离。
“……白痴，我才不想知道呢。”米雪儿沉吟了一瞬，有些别扭地回答道，言语中充斥着幻觉一般的苦涩。
“欸，怎么这样，您要是好好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告诉您的喔。”
“都说了我不关心了啦！”
“真是不坦率的孩子呢，这样子可不会有男孩子喜欢您的喔，嫁不出去的话可别哭鼻子哦。”
“我才不会嫁人呢！请你不要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而且，从刚刚开始，你就走错路了！”
“欸，还真是……”
……
昏暗无光的街道上，两颗独行的心正期待着彼此的纠缠，但又歇斯底里地疏离着，抗拒着对方的触碰，仿佛两只被孤独填满胸腔，但却怯于声张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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