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笼罩着深夜的旁塔尔港。
这座飘散着海腥味的港口城市仿佛那些隐藏于深渊之中的异形凶兽,耐心地蛰伏在苍白的雾气中,静静等候着失足坠落的猎物,转瞬便将其蚕食殆尽。
深夜的旁塔尔港的街道上,几乎不会有行人游荡,除非他们确实活得有些不耐烦了,或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当然,这并不包括某些习惯于刀尖上舔血的疯子与亡命之徒——漆黑的夜色与浓重的雾气,是他们最好,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同伴。
在一处月光照耀不到的阴暗小巷中,聚集着数十名身着黑色风衣,头戴同色礼帽,蒙着面部的人,或站着,或蹲着,黑压压的一片,犹如暴雨来临之前的昏暗的天空。
沉默的面纱披洒在小巷中,唯有那时不时响起的,金属之间的摩擦声与碰撞声,昭示着此间的凶险与肃杀。
啪嗒,啪嗒,啪嗒……
是皮鞋踩踏在石板铺制的地面上,所发出的闷响。
漫长的寂静终止于一个身着棕色西装的壮硕身影的到来,停驻在小巷中的数十人齐齐转过头,望向了小巷的入口,银色的锋刃映射着皎洁的月光,气氛在转瞬便变得一触即发。
来人站在小巷的入口处,伸出穿着皮革手套的手,以某种节奏,敲击着身旁的墙壁上的石砖——如果米雪儿此时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那是自己白天的时候,拜访那座作为科雷家族根据地的别墅,进入会客厅之前,带领她的引路人所敲击的暗号。
紧张的气氛陡然间消失,黑衣人们纷纷低下头,继续着装备的检视与休整。而从黑色的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一个瘦高的人影,显然,他是这些人中最具发言权的一个。
瘦高的人影一只手插入风衣的口袋中,从中摸出了某样东西。
一个黑曜石质地的徽章,样式是一把古朴的骑士大剑。
后来的壮硕人影见状一愣,随后步履平稳地迎向了对方,同时拉下了蒙住口鼻的黑布,露出被掩盖在其下的,黝黑的面容——男人名叫莱纳斯·科雷,科雷家族名义上也是实际上的二把手,谢尔盖·科雷的弟弟,阿黛儿的叔叔。
说实话,莱纳斯现在的心情略微有些……微妙,因为在白天为自己的老大点烟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今晚的合作伙伴除了血帆兄弟会的那些和地痞流氓无异的商人,还有眼前的这数十个全身上下都弥漫着血腥气味的黑衣人。
“噩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隶属于亚斯特拉圣教国的杀手组织,以“黑色的骑士大剑”作为组织的印记。他们在干着杀人本行的同时,组织内的成员还大多都掌握着谍报、渗透、舆论导向等至少一项特殊技能,可谓各种意义上的“人才济济”。
它建立于世界树战争的战后,据传是由某位圣教国的高层所提出,其最初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重蹈上一次战争的覆辙。
该组织初次亮相,便参与了是六年前,圣教国的某次针对混沌一方的渗透者的抓捕行动。那次行动非常得成功——至少圣教国对外是如此宣称的,因而,作为那次行动的最主要参与者与执行者之一,“噩兆”达成了一次几乎完美的首秀。
而莱纳斯之所以有幸能了解这个隶属于人类最强国家的暗面组织的一些不算重要的信息,其根本就在于:不知因为何种缘由,自差不多五年前起,“噩兆”除了圣教国本国的任务,还会经常性地前往各个国家、地区,接取一些或民间,或官方的委托——当然,并非是无偿的,但一般情况下,只要你出的起钱,且不危害圣教国的利益,他们一般都会接下。
不懂行的人,即使听闻了这样的形势,也多半会浅显地认为,圣教国只是在履行自己身为人类最大国家的义务,以利益交换的方式,维护各个国家之间的安定罢了;可真正能窥探到些许内情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维护和平与安定从来不是圣教国的首要目的。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这是所有知情人士,所给出的,出乎意料一致的回答。
因此,莱纳斯不喜欢,也不希望与这些心怀鬼胎的圣教国杀手们合作——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兄弟雇佣来的。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摘下蒙面的黑布,简短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您好,来自圣教国的先生,我叫莱纳斯,今晚很高兴能与您合作。”
但瘦高人影并没有任何表示——他甚至连握手的意思都没有,将徽章展示给莱纳斯看过之后,便将手重新插回了兜里,转过身,似乎是打算重新融入隐藏于黑暗中的人群。
莱纳斯的粗粗的眉毛猛地抖了抖:对方显然是没有把他这样的黑手党成员放在眼里。
不过也难怪,对方是隶属于国家的暴力机关的一员,是足以站在如勇者、圣女一般的英雄身边的人物,理所应当地会看不起他这只“乡下老鼠”。
于是,莱纳斯拉上黑布,如例行公事一般,闷闷地说道:
“今晚的行动,我们科雷家族负责的是针对诊所本身的堵截以及侵入,血帆兄弟会会负责截断他们可能存在的后路,不知这位‘噩兆’的大人,今晚是要负责……”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喑哑的男性嗓音打断了。
“不必在意我们,你们干你们的,我们也有我们的活儿要干。”瘦高人影说完,便一只手按住了头上的礼帽,一边压低帽檐,一边如来时一般,不紧不慢地回到了那无法被月光照亮的,粘稠的黑暗中。
看着对方随性得有些欠揍的背影,以及那说是“我行我素”完全是客气了的话语,莱纳斯眼角微微抽动着——他开始怀疑,究竟自己这边是雇主,还是这个又瘦又高,说话还无比臭屁的男人是雇主了。
最终,莱纳斯在自己的叹息中,尴尬而无奈地离开了小巷的入口,去往自己所带的人的集合点——说实话,他已经开始祈祷今晚的行动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虽然莱纳斯自认为在科雷家族与血帆兄弟会的双重包夹下,捕获区区一个精灵医生和他那徒有一副**的女仆,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才对——是的,经过刚刚的对话,他已经从一开始,就把那群“噩兆”的杀手们排除在了行动以外了。
男人抬起头,与谢尔盖相似的琥珀色眼瞳中,倒映着银色的光轮——今晚的夜空中,幽幽地挂着一轮下弦月,月光既不算明亮,也不会暗沉得伸手不见五指。
若有若无的尖叫声萦绕于耳畔,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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