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能出院了吗？”当医生进来时，她正站在落地窗前怔怔注视着缓缓沁入海平面的夕阳。
医生没有回答，默默走到她旁边拉上了窗帘，半个月的相处让他和这个女孩有了一点微小的默契。比如说她非常喜欢自然，那种空无一物的眼神，医生总害怕她会陷进去。
“夫人和赵总还没有说什么。”
她点点头，钻进了被褥。
半个月来，父母来看望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明明他们那天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伤痛。她曾问过妹妹，母亲尴尬地说妹妹正忙碌着初三期末升学，暑假再来。
母亲最后一次来时，她问道：“妈妈，我能回家吗？我已经好多了。”
“乖，宝贝……”母亲轻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们要听医生的话。”
“可是……”她还没有说完，母亲已经关上了房门，房间内一片寂静。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站在窗前的医生，闷闷地说道：“你该走了，医生。我要睡觉了。”
比起醒着，她更愿意睡着，她好像总是做着一个梦，一个虚幻怪诞的梦，梦里的感受无比清晰，然而醒来后片刻就忘记了，她便一次次做着梦，希望下次醒来后她仍记着。
“你为什么要抗拒治疗呢？”一片静默中，医生忽然出声说道。
“抗拒什么治疗？我不明白。”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关于你记忆复苏进行的一些训练。你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情吗？我见过的病人每一个都迫切想要记起一切，除了你。夫人和赵总都十分疼爱你。”
“凡事总有例外的，医生。而且，我觉得，他们似乎并没有医生你想像中要关心我。”没等医生反驳，她又说道，“我是这么觉得的。”
“可你不能一直都呆在这个病房里，你可以试试，然后回归正常生活。你不想出去真正亲眼看一次夕阳吗？”
她爬起来，盯着医生的背影说道：“那我向你们申请出院，你们为什么不同意？想不起来记忆不等同于无法正常生活。医生，我会使用电子产品，你们是谁，我该怎么活着，我都知道，这还不够吗？”
医生不回话，他在女孩的火热眼神中一步步走出了房门。
她泄气地缩回被褥里，在一片黑暗中烦躁地数着自己的头发丝，第二天医生叫醒她时正在往床头的花瓶里填入新的康乃馨。
康乃馨很新鲜，花瓣滑落水珠，滴在医生手背。医生见她醒了说道：“一天又开始了，赵芝雅小姐。希望您能听进去我说的话。”
她胡乱嗯了几声，敷衍得满满当当。
护士长走进来，同医生打了几句招呼，接着端着病历本一板一眼地向她说着今天的训练日程，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垂头盯着康乃馨，伸手拨弄露珠玩。
“张护士，我的日程就这些吗？”实际上她头也没转，自顾自地娱乐自己。
“是的，赵小姐。待会儿请您吃过早餐后到康复室，我在那里等你。”
她嗯了一声，终于恋恋不舍地转头，正要习惯性地向护士长道谢，一股寒意从她背后袭来，穿透了她的整个身躯飞去张护士。
她疑惑的皱皱眉，张护士察觉到她的表情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视野突然暗了下来，除了张护士身体边缘发出幽幽的光，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奇怪医生才掀开了窗帘？
是日食吗？
她遵循记忆，握住了张护士病历板的一边试图抢过来，张护士一时没反应，真的被她抢走了。
张护士伸手又抢过了病历板，由于她什么也看不见，自然轻而易举地被抢走了。
“你想自己看看日程吗？不行的，上面还有其它病人的信息。刚才有什么没听清吗？我再重新念一遍？”
耳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她只看到一个手型的光圈在空中仿佛捏住了什么东西翻过了一页。
“不，我开个玩笑。”她很不会撒谎，永远只说开个玩笑。
“调皮。”张护士笑着说。
难道说只有她自己才看不见吗？
她低头思考着。
“张护士，谢谢你，我有点饿了。早餐什么时候来？”她不再纠结，也许失明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恢复，如果下午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那再告诉医生吧。
有人突然失明是像她一样的吗？只能看见人形轮廓发光，总觉得很奇怪，很不一般。
“早餐？马上就来，”张护士看了一眼表，“现在是7点半，早餐八点会来的，请你耐心等一等。”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捡起床上遗落的花瓣递给张护士。
眼前阴暗的画面突然渐渐转为不详的墨紫色，她眨了眨眼，下一瞬颤抖地缩回手，花瓣重新落回原地。
张护士的肩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它的牙齿外露足有小臂长，没有瞳孔，瞪着有她巴掌大的眼白龇牙咧嘴地冲她吐气。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吐出的热气好似要把自己烧伤。她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张护士的肩，说道：“张护士，你的肩上……”
张护士侧脸说道：“什么？虫子？我什么也没看见。跑了？”
她沉重的摇摇头，她发现那个怪物已经盯上了他。
怪物似乎看不见，使劲用它那黄豆大小的鼻孔仔细吸气，还朝她这里努力洗了几口。
她凝气屏息，一点气息也不敢泄出。
“怎么了？”张护士还在问，似乎是发现她脸色不对劲，可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约几分钟后，怪物终于停止了嗅探她的气息，它惬意地躺在张护士肩上，随手抓住张护士的脑袋一角，接着它像掰东西似的掰下一块张护士脑袋的光圈，而她看到一片墨紫的雾气中，张护士的脑袋缺了一角。
好可怕！
她的脑海中只剩这一句想法。
“你怎么了？”张护士感不到任何痛觉似的扣住了她的双肩摇晃着问她。
她死死地盯着那只怪物慢慢吃掉了张护士的脑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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