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吗?”刚一进家门,秋娜就带着担忧的神色拉住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血迹尚未干涸的左臂,好在残余的衣料还可以挡住左臂上那邪乎的纹路,不然免不了会被拉到神官面前进行洗礼。
“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干那些危险的工作的吧?哥哥为什么就是不听秋娜的话呢?要是韦有什么意外的话,秋娜就要一个人了……”清澈的双眼已经泛出了点点泪花,小脸也因为生气而带上了一抹粉红,秋娜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道。
“没有干什么危险的事哦,只是去了山姆大叔的铁匠铺帮忙去了,不小心被划伤了而已。再说,我怎么可能忘了秋娜说的话呢?”我面露苦涩地敷衍道。这临时准备的话不出所料还是骗住了她,在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中,她对我已经有了深入骨髓的信任,只是揉了揉了泛红的双眼,便不再问什么了。
秋娜的担心虽然我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份担心并不多余,因为我一旦出事,她确实就会只身一人了。
那是因为,我们的母亲在我们懂得人事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不记得母亲的音容,也没有关于她的其他任何记忆,对她的印象是从小酒馆里人们的谈资中建立起来的,只知道她是一个女盗贼,从遥远的国度流亡至此,在逃到霍尔姆镇没有多久就病死了。
在母亲之后,我和秋娜被丢到了镇子的孤儿院,直到可以独立生活才离开那里。但是罪人弃子的身份显然不好在这个镇子上立足,母亲是异国流亡犯的事早在镇子中传开了,普通的工作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做,“流亡者丢下的小鬼?真是晦气。”这是我在镇上生活十多年最常听到的话。在这个港口的深巷中,我只能接一些比较阴暗的活,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混混,用那些见不得光的工作维持着我和秋娜的生计,这也可以说是继承了母亲那可悲的衣钵了吧。
母亲的离世和父亲的不明,对秋娜的影响非常大,她没有一个十二岁少女该有那股任性与叛逆,取而代之的是超出同龄女孩的早熟与文静。即使干着盗贼的工作,但微薄的收入还是难以维持我们两人的生计,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显得十分瘦弱,粉红的脸颊上也透出一丝不健康的鹅黄。但后天的这些因素并没有损伤秋娜原有的姿色,一张秀气十足的小脸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清澈如水,透出世间难得一见的纯真与美好,粉红的双颊也显示了少女该有的芳泽,那一头粉色的秀发更是镇上绝有的一道景色,虽然常年只有双马尾的造型,但也没有让人产生厌烦的感觉,正如镇上的人所说,我有一个美人胚子妹妹。正因为这惊为天人的美貌,当地的不少富商和乡绅都垂涎不已,开出那些常年生活在平民窟中的人难以拒绝的条件想买走秋娜,但回应他们的往往是我的恶语相向与拳脚相加……
我是不会把秋娜交给任何人的,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
但得罪当地那些富人的后果就是我更与正常的工作无缘了,商会也好,农场也好,基本对我只有防范的态度,即使人们常说我比一般人要机敏能干很多,但也很少有机会能找到正常的工作。
秋娜似乎也知道我没有将她交出去的事,我不知道她本人对此是何态度,但是从她平时对我的关心和超出同龄孩子的懂事来看,她应该也是默许我的行为的。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妹控兄长想控制妹妹生活的桥段,只是兄妹两人超出常人的默契罢了。平时的家务与三餐基本都由秋娜包揽了,她偶尔也会去教堂帮助那里的阿嬷做些简单的家务补贴家用,做些针线活,其他更赚钱的工作并不是她不想做,而是我极力禁止,因为她那身体条件,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转眼之间,秋娜已经到厨房的位置去准备早餐去了,即使在平民窟那样不大的房屋空间中,她的身影还是显得如此瘦小……
正当我来到餐桌前准备坐下时却发现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用脚趾想我都知道是谁,“帕里斯别老是来别人家蹭饭呐,现在日子都很难过的,下次再在家里看见你,就给你丢出去。”我用强烈的言语问候着桌子对面的男人。
他面露难色,但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脸上那股难色转眼之间又转化成了狡猾的坏笑。
“我们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吧,来青梅竹马家吃吃早餐,联络下感情不是很合理么?”男人带着轻飘飘的语气说道。
“别一知道青梅竹马这个词就乱用,尤其是用在这种不要脸的场合。”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男人所说的话,我确实没办法强硬的反驳。因为他确实算是我和秋娜的青梅竹马。
男人叫帕里斯,也是这个平民窟的一员。我们刚来到平民窟就与他相识了,原因很简单,我们就是单纯的邻居,如果说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我们都是孤儿了。帕里斯比我们更早来到这个港口的深巷里,虽然只比我年长三岁,但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地方,他教会了我很多生存的技艺,帮我和秋娜度过了生计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让我叫一声他大哥,其实也无妨,但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正经了,他的脑子就像镇上餐馆卖的包子,看上去挺大,但是馅就只有拇指那么大一点,所以他经常犯蠢,跟他搭手干活往往要承担更大的风险,我可没少因为他而差点被抓,好在天赋点都点在了体能上,他远超同龄人的力量与速度也多次帮助我们脱险,所以可以说他是一个合格的盗贼。
我们就这样相互扶持着生活到现在,所以我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而且我也并不害怕他会对秋娜不利,因为对他而言秋娜也是他的妹妹,更何况他那点脑容量,多学几个词恐怕都不够用了,除了那点盗贼的活恐怕也装不下什么了,而且我们也很清楚,他骨子里其实并不坏。
“又出去闯门了吗?怎么不叫我呀?我都说了上次那次是意外,我绝对不是故意坑你的……你听我解释……”帕里斯一脸尴尬地想给我解释上次失手的事情。
“我是去了镇边的森林。”我一脸平静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他。
“森林?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看大狒狒呲牙么?”
“不是哦,我发现了地下迷宫,就在前几天闪电烧毁的林子下……”
“地下迷宫?”听到这个词帕里斯两眼放光,这个时候他发动了盗贼特有的贪婪。“那你应该拿了不少吧,我听说过,在西席瓦尔王国的边境也发现了地下迷宫,据说是王室的陵墓,很多人在那里大赚了一笔,所以昨晚的收获可不可以稍微……”帕里斯像苍蝇似的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脸上带着娇羞的靠近着我。
“什么都没拿到,但是却见到了魔物。”看到一个糙汉作出令人作呕的表情,我忍不住将那快要贴过来的脸推开老远。
“怎么可能?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你还下那种鸟地方做什么?”我当然不能将呼唤与左臂纹路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搪塞道,“没干什么?只是闯空门碰巧路过,看见了就进去看看罢了,谁知道什么都没有,倒是碰到了魔物。”
“谁信呀?不会是去和妮露偷偷地…….嘿嘿……”帕里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猥琐起来。
“鬼扯什么?秋娜还在旁边呢。再乱说我就用鹤嘴锄敲烂你的嘴。”听了这话,他才稍微收敛起来,整了整姿态,故作正经地问道:“所以你在迷宫里大概探索了多久?”
“也就是第一个关口的程度吧。”我如实回答道。
“什么?才第一个?那你凭什么敢肯定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告诉过你吧,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要放弃任何一个捞钱的机会!”帕里斯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对我说道,眼神里还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所以我们两个人赶紧再去一次吧,赚大money的机会就在眼前啊。”提到钱,这个盗贼的眼里有着超出常人的热忱。
“但是恐怕里面有很多魔物,我昨晚也就摆平了一只,如果深入的话,恐怕会遇到更多。”
“这样么?我的水平应付一两个低级魔物是没什么问题啦。但多了的话,恐怕也……”听了这话,刚才还两眼放光的他这时脸上也有了难色。
忽然,帕里斯一拍脑门,说道:“去云雀亭看看呗,听说最近来了很多流浪的冒险者,这不正是他们擅长的么?等事成之后分他们三成,我们拿大头也就行了。”在分报酬这件事他也是完美践行了自己盗贼的人设。
我刚想说些什么,帕里斯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向门口跑去,回头给我甩了一句“就这样决定了,赶紧备齐三件套到云雀亭集合吧。”
“可是我昨晚都没休息……”
“休息什么?你的情况我最了解,这点精力你还是有的。准备起来,麻利点!不然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撂下这句话,帕里斯整个人影就从视线中消失了。
“怎么了吗?韦。帕里斯怎么走了?”秋娜端着刚做好的早餐走到了我的面前。
“没什么?又有工作罢了。”
“又是和往常一样的工作么?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吗?”秋娜抓住了我的左臂,那诡异的纹路露出了一部分。
我赶紧撇开秋娜的手,生怕她发现这透着不详气息的纹路,“不是哦,这回是去酒馆帮忙罢了。”我略显尴尬,就连额头也透出来几滴冷汗。
看着秋娜脸上的担忧还没散去,我安慰她道:“这次回来,就用存下的前送你去教会学校吧,秋娜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级了吧。”
听到学校这个词,少女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有的憧憬,一个穷苦女孩渴望知识改变自身命运的希望。
“嗯嗯。”秋娜脸色变得稍微有些红,“那就注意安全哦,记得把衣服换下来,伤口也要扎一下......”说着便拉住我的手,一个轻轻的吻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做完这些,也许是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头了,秋娜的脸变得更红了,转身跑到厨房去做起了本就没必要做的清洁。
我则开始吃起了今天的早饭。
回到那个迷宫么?呼唤,秋娜上学的愿望,这两件事此事竟然连接在了一起。
“或许这正是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摆脱那夜里的噩梦,满足秋娜的愿望,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鼓足了干劲。
窗外,太阳已经升上了霍尔姆镇的高空,但是阳光却没有照进这港口的黑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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