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醒了,十八不高兴,十八很忧伤。
今日圩日,柳姐和几个店员都很忙,没什么时间陪她玩,她又是跳脱的性子,在门槛那坐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然后追着一只蝴蝶跑了,再然后,她跟着一个卖货郎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卖货郎停,她也停,卖货郎走,她也走,卖货郎害怕了:“小姑娘,你为什么跟着我?是不是跟家里人走失了?”
十八指着他箩筐里的一个小面人:“我想要捏一个人。”
“是想学捏面人?”
“嗯嗯!叔叔你能教我吗?”
小姑娘脸圆圆的,白白的,穿的衣裳整洁漂亮,上头一个补丁都没有,玉雪可爱,说话软软濡濡奶声奶气,听到的人都跟着软乎乎的,别说是教她学捏面人了,就是把货担里的所有东西送她他也乐意啊。
小巷无人,他们所站的地方又刚好避开太阳,秋高气爽,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卖货郎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席地而坐,货郎教得用心,小姑娘学得也很用心,时不时的能听见小姑娘的懊恼声与货郎的鼓励声。
终于,小巷子里传来小姑娘喜悦的呼声:“我做好了!叔叔我做好了!你看漂不漂亮?漂不漂亮?!”
十八捏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虽然货郎没见过真人,但从这面人来看,她所捏的那个女子,肯定长得很好看。
“十八捏的是娘亲吗?”
“不是不是!十八捏的是十八最最喜欢的人!”十八说着从胸包里摸出一把铜板,“叔叔,多少钱呀?”
“送你了,不要钱。”
“不行不行,我姐姐说啦,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也是用钱买的!我不能拿你的东西,但我能买!我姐姐给钱我了!让我看到喜欢的就买!叔叔你看,我有钱,我有好多钱!”
小包包沉沉的,少说也有一百文钱!让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带这么多钱上街,还翻开包包给他看!
这位姐姐的心可真大啊!
卖货郎默默拿了十文钱:“好啦,快扣上,藏好,面人卖给你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叔叔!我自己认得路哒!叔叔谢谢你!叔叔再见!叔叔是好人,一定会发大财哒!我姐姐说过,好人一定会发大财哒!”
卖货郎失笑,只不过是教她捏了个面人就成了好人,那这好人的门槛可真低啊。
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突然回头:“叔叔!你就是好人!”
“我是好人?”卖货郎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喃喃自语,“原来我是个好人呐!”
十八挥别卖货郎,就想赶紧把作品拿给周慕娇看,她跑得飞快,没有留意自己早就成了别人的猎物。
离小巷子出口还有几十丈的样子,她看到有一个老阿婆扶着墙十分艰难地走过来,走一步就咳几声,瞧着就是病重到随时就会倒下的样子。
虽说这是小巷子,路还是挺宽的,十八还是闪到了路的另一边,背部贴着墙走,一脸的警惕,瞧着那老阿婆看过来了,十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十八回头一看,是那老阿婆倒了地!
老阿婆朝她伸出手,呼救:“救命!救救我……”
十八跑得更快了。
周大娘和赵家的那些伯娘婶婶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总想害人,十八还更小的时候和初六初九下山玩,很多老大婶老阿婆都会故意捏她脸,很用力,捏得她疼死了,所以十八对上了年纪的阿婆阿婶的戒心很强,看见就想躲。
周慕娇平时也常常教导几个孩子,大人是不会向小孩子求救的,就算她是具真的需要帮助,也不能贸然过去,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拔腿就跑,有多快跑多快,然后去找别的大人。
“救命,救救我……”
十八头也不回:“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啊!”
一头撞到一堵肉墙,十八的鼻子都给撞歪了,疼得她哇哇哭,紧接着,她就被整个人提溜起来了。
一个瘦高像是竹竿一样的男人笑着问:“小妹妹,没听见有人喊救命吗?你跑什么?见死不救不是好孩子哦。”
十八哇哇哭:“我不是好孩子!你是好孩子你去救啊!放我下来呜呜呜……”
“嘿,你这小丫头还挺聪明。对,不是好孩子就不用救人,不过,不是好孩子的孩子可是要被卖掉的啊。”
“我不要呜呜呜……没人会买我的!十八一顿要吃五碗饭三只鸡腿!十八一天要吃五顿!除了我爹娘和我大哥和娇娇姐,没有人会要我的!你把我卖给我大哥吧!卖给知县千金也可以哒!她好喜欢我哒!她一定会给你钱哒!”
知县千金?这个小奶娃是知县家的亲戚?
那个倒地的老阿婆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一撩,再一扯,那一头的白发就被扯下来了,露出了一头黑发,然后她伸手在脸上一扯,那张老人脸就扯下来了,露出一张中年女子的脸。
十八都看呆了,都忘记哭了,瞧着女子扭着细腰走来,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妖怪!”
女子脚下一滑,高瘦男人哈哈大笑:“叫你好好走路,非要学那些勾栏瓦舍的窑姐!妖怪?哈哈哈哈确实妖怪哈哈……小丫头你眼光很准啊!”
“那你可以把我卖回我家吗?我大哥会给你很多很多银两的。我娇娇姐也有很多银两,她会把我们家里所有的银两都给你哒!”
十八眼泪汪汪,“不然,把我卖给知县千金吧,你卖给她,她再卖给我姐姐……就是,就是你如果直接卖给我姐姐的话,知县千金就赚不到差价啦!”
瘦高个啧了一声:“你这丫头可真好玩,长得又好,我都不舍得卖了!桃红婆,我们也到年纪了,不如我们今天就金盆洗手,带着这丫头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隐姓埋名?然后看见官差就跑?那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区别?这小丫头精得很,你就不怕被她反过来卖掉?”
“怎么会呢,一只手指就能拍死了,她那么精,怎么也不会激怒我们的,桃红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十八出声:“是啊桃红婆,你就考虑考虑吧!”
“一顿吃五碗饭,养不起!”
“桃——”
“这小孩消失这么久了,家人只怕要寻来了,她口口声声把知县千金挂在嘴边,只怕是官家的人!死猴精!让她闭嘴!我们立即走!”
瘦高男人正要劈晕十八,小巷子的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男声:“想走?问过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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