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在同一片天地下生活，沐浴着相同的月光。”
“元素，魔法，灵兽，为我们所控，却只能似蛆一般蜗居在这散发着腐臭的黑森林。”
“为什么要驱逐我们？我们有何不同？”
“只因那愚蠢的人类？还是那可悲的善良？”
身披白袍的魔女走上由枯木组成的阶梯，仰头望着皎白的圆月，张开双臂，像是要把它拥入怀中。
“醒来吧。”
阶梯下的黑影窜动起来，他们扭动身体，睁开了眼睛，望向台阶上的魔女，嘴里满是含糊不清的低吼。
“百年的仇恨，将在此刻开始，让他们品尝。”
白袍魔女转过身，看向远方，她的眼睛如煤油灯般发出明亮的金光。
成群的乌鸦飞起，撩动云朵，将月亮吞入腹中。
2
斯潘是一位过着平淡生活的魔女。
相传，魔女一般都生活在人烟稀少的黑森林里，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每天喝着或许是甘甜的溪水，然后琢磨着往自己的大锅炉中丢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经过搅拌蒸煮后弄出五颜六色的药水。成为魔女的理由也不尽相同，可能是被人背叛而愤恨成为邪恶的魔女，也可能因为为了复活爱人而变为魔女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方法，或者是单纯的讨厌人类。
但斯潘不一样，她是魔女，只是因为她妈妈是魔女，而她生活最大的烦恼是那几片填满肚子的面包，和用来购买进行魔法实验药材的金币。
她的母亲是一位强大的魔女——至少她本人是这么说的——爱上人类后才来到人类社会生活，而爱人死后她唯一能想到教授女儿的技能就是有关她作为魔女时的各种技巧。而斯潘作为一位强大魔女的后代，很负众望的对于魔法、占卜之类的魔女知识一窍不通，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她通灵能力算是一流，而且生性比较开朗，这让她无论是与人类还是动物都能够无障碍地交流，当然这出色的交际能力也让她不至于饿死。
斯潘的母亲与她本人都比较锲而不舍，一方孜孜不倦地教授，另一方也认真努力地学习，生活就这样继续着。但是斯潘本人总期望着生活可以多一点色彩。
3
“斯潘啊，你把这些驱虫药水拿到镇上去卖，然后买些面包回来。”又是普通的一天，在经历了实验又一次失败后，斯潘的母亲拿出几瓶药水交给斯潘，“再搞下去估计家要炸了。”
“好的，妈妈。”斯潘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乱的衣领，把药水放进自己常带着的背包中，“对不起，我不是很有天赋。”
“没事，我就指望你能在我死前学会就行了。”斯潘的母亲索性闭起眼，用手撑起脸，“快去快回啊！”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斯潘对母亲斥责道，“话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我是大人！大人让小孩子干点活怎么了？”母亲理直气壮地答道，“记得还有一件事。”
“不要暴露魔女的身份。”斯潘没好气地说道，拿上钥匙推开家门，“每次都要提醒一次。”
“我出门了。”
斯潘住在小镇的郊区，她沿着马车常经过的小路向镇上走去。
路旁的树木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几只鸟儿，它们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像在讨论着什么。
“早上好，彼得先生。”斯潘非常自然地朝着一棵树上的鸟儿打招呼。
“是小斯潘！是小斯潘！是小斯潘！”满身深棕色羽毛的鸟儿扑腾了几下翅膀，像是回应斯潘的招手，“你要去哪里？”
“镇上。”
“是那个是那个是那个有很多面包屑的地方吗？你是去找面包屑吃吗？”
“嗯......我是去赚钱买面包。”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想吃面包屑！”
“不行，这是我的晚餐！”
“我想吃面包屑！我想吃面包屑！我想吃面包屑！我想吃面包屑！我想吃面包屑！”彼得大声地叫唤起来，吓跑了周边几只在窃窃私语的鸟儿。
“好吧，买了面包我回来可以分你一点。”拗不过的斯潘只好妥协。
“好耶好耶好耶！”彼得飞起跟随斯潘，“你知道吗，我的哥哥从黑森林回来了。他说黑森林一点都不好玩，又黑又湿，而且那里住的人特别奇怪，他们和斯潘一样能听懂我们说什么话！”
“是吗？”斯潘边走边听着彼得喋喋不休地讲起它哥哥在黑森林之旅回来后的故事。
“他还说他还说他还说，他听到那些人说。”彼得突然顿了一下，把头向左边扭去，声音骤然变得冷漠，“我们会重获自由！百年的怒火会将整个世界燃尽！是的，我们才是统治者！掌握权柄的是我们！错误，他们才是蝼蚁！我们就理应被驱逐吗！享受清新的空气！我们要站在阳光下！”
“嗯......”斯潘有点心不在焉，她的肚子轻声叫唤起来，饥饿感迫使她的脑子不停思考怎么把驱虫药水卖出去的方法，没有注意到彼得的口中说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4
斯潘家上锁的木门被轻松的推开了，一个神父装扮的人站在门口，他的头发和胡子花白，倚着门框，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和一盒火柴，自顾自地点燃火柴抽起烟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看着烟气飘散在空中。
“今天看来不是什么好日子。”斯潘的母亲突然出现在神父面前，手里拿着一根满是灰尘的法杖，神情严肃，“这里可不欢迎‘机关’和抽烟的人。”
“是吗。”神父的声音低沉，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语，又抽了一口，“我也好久不抽了。”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这些年遵纪守法，难道秋后算账要隔十几年？还是说你们不打算履行契约了？”斯潘的母亲紧紧握住法杖，碧绿的眼睛中像是跳动着实质的火焰，紧咬着牙，“回答我，约瑟夫。”
“是吗，你也不知道。”约瑟夫面无表情吐出一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你的朋友’来镇上了。”
“什么？”
“你最好是真的不知道，海洛伊丝。”约瑟夫紧锁眉头，看着海洛伊丝，他面无表情且语气没有起伏，但那双铁灰色的眼睛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入海洛伊丝的心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可能！”海洛伊丝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可能突破黑森林的魔法跑出来！”
“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吗？”约瑟夫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海洛伊丝沉默了下来，她始终没有放松握着法杖的手，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闲聊就到这里吧。我是来让你履行契约的。”约瑟夫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向她张开，“契约者海洛伊丝，你现在必须和我去解决这次的事件，事件结束后我们再算账。”
海洛伊丝垂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般，只能听见桌上的失败药剂冒出白烟发出“嘶嘶”的声音。
“知道了。”
约瑟夫看着海洛伊丝转身走向屋子内的房间，思考了良久，再次把烟点着，低头沉思起来。
“我去履行契约，但你们必须要让我的女儿不参与这件事。”几分钟后，海洛伊丝带着自己的背包走到约瑟夫面前，“听懂了吗？”
“契约不包含你女儿，她另算。”此时约瑟夫背对着她，“我尽量。”
“什么尽量？你想怎么样！”
“我不能保证‘机关’和‘你的朋友’他们会不会把她卷进去。”约瑟夫又沉默了一会，“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
“是什么人。”
“我信得过的。”约瑟夫终于把烟抽完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把烟蒂丢在地上，“好了走吧。”
关上木屋的门，海洛伊丝驻足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这居住了几十年的小屋，心里想着不知还能否回到这里，是否还能回归平静的日常。
约瑟夫注视着手中的契约，长叹了口气：“我始终搞不懂那小子为什么会看上你。”
5
斯潘终于来到了镇上，一路上她忍受着彼得那喋喋不休却又毫无逻辑的话语，心里想着它为什么不能闭一下嘴。
“然后然后然后那个傻鸟就扑向泥坑去，作为兔子的怀特一蹬脚就把它踢到了月亮那————么高的地方，最后那只傻鸟就在黑森林找到了魔......”
彼得突然闭上嘴，它站在斯潘的肩膀上，看见斯潘的神色凝重，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平常和自己一样吵闹的市集现在一片死寂，街上空无一人，满地都是散落着的货物。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斯潘感到一股恶寒攀上了自己的脊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找到一串手链——这是她平常施法用的手链，正常是不会在这种场合用出来的，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非常危险。
“你们人类就这么脆弱不堪吗？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被困这么久。”街道远处一个穿着精致洋装的小女孩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四周混乱的景象，开心地笑着，像是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突然，小女孩站立在道路中央，眼睛直勾勾看向斯潘，咧开嘴露出一片锯齿一般锋利的尖牙，放声笑起来。
“我以为人类都是胆小鬼呢！没想到还有敢出来的人！”像是发现了意外的宝藏，小女孩提起裙子向斯潘献礼，“我叫派翠西亚，是来给大家送礼物的喔！”
“快跑快跑快跑！”彼得突然尖叫道。
“嘻嘻。”
派翠西亚用银铃似声音念诵起咒语，那甜美的声音像歌声一样传入斯潘的耳中，一个黑色的绒球凭空出现在斯潘的面前，迅速膨胀。斯潘被这突如其来的绒球惊到，忘记了逃离。
“嘭！”
派翠西亚轻轻的一声，绒球就像被戳破的泡泡咋开来，巨大的力量把斯潘掀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同时，绒球分散开来，长成一只只长着六只尖足的形似蜘蛛的生物，许多绿的眼珠旋转着，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嘴巴。
“这是我的朋友们哦。”派翠西亚微笑起来，“来玩吧！”
斯潘忍着剧烈的疼痛，她的左手中彼得蜷缩着身子发抖，没有了反应。斯潘拿出了自己的手链。
“古老的精灵，请回应我的呼唤，守护我等，展示你的力量......”
一只蜘蛛走到了斯潘的面前，把自己像枪头一般尖利的足指在斯潘的鼻子上，眼里满是渴血的欲望，它的嘴里还能闻到恶心的血腥味。
“快点......”斯潘小声乞求道，闭上了眼。
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将蜘蛛扑倒在一旁，用自己的尖牙刺进了黑色的绒毛之中，狠甩着头撕扯开来，被撕碎的蜘蛛变成了一团团黑色的绒毛，没有动弹。一只巨大的白虎出现在斯潘的面前，它吐出的气息如严冬的寒风一般冰冷，金黄色的眼睛满是威严，白虎咆哮起来，无论是派翠西亚还是蜘蛛们都如同被封冻住了一般停下了脚步。
“居然会有要我凯西出场的事情，看来斯潘你遇见大事了呢。”白虎突然说出人话来，声音像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她用身体护住斯潘，四足抓地，利爪嵌入了地面。
“谢谢你......”斯潘艰难地站起来，“这个家伙很危险，先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很抱歉我不够强，你只能再出现五分钟。”
“没关系，相信我。”凯西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你只管放心跑，我会处理这些家伙。”
话音刚落，凯西冲向了敌人，它用身体撞开那些蜘蛛，它的爪子像剑一样锋利把蜘蛛的身体斩断，它用牙齿咬住了派翠西亚，吐出刺骨的冰气将她半边身体冻住了。
“彼得，撑住，我会救你的。”斯潘看着手里的彼得，踉跄着离开了。
6
分明是白天，但是天空就像被浇上了黑墨水一样阴沉无比，风呼啸着，从树上扯下一片又一片树叶，惊起无数的鸟兽。
“到底发生了什么？”斯潘看着各种异动，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她的耳中是无数动物的哀嚎和惊叫。
她最终走不动了，坐在了一棵树下，她看着手中昏迷的彼得，再次拿出了手链。
斯潘念诵起了古老的咒语，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这次魔法能够生效。绿色的荧光飘在彼得的身边，慢慢地聚成了一团融入它的体内——魔法生效了。
“幸好，幸好......”斯潘的眼泪快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她疯狂地喘着气，像是快要窒息一般。
这一切都太突然，她不知所措。
“我可能有点骨折吧，好痛......”坐下后斯潘再也动不了身体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找——找——找——到你啦！！！！！”
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突然从她的身后响起——是派翠西亚，她的身体破碎不堪，娃娃般精致的脸上出现了几个破洞，一只眼睛不见了，黑色的空洞中流出黑色的液体，她的四肢扭曲，变成了和那些蜘蛛一样尖利的长足，她的肚子破开洞，里面翻出了黑色的绒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潘失声尖叫，她看见派翠西亚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身体却毫无反应。
“你——居然让——老虎咬这么可——爱的派翠西亚！不可——饶——恕！”
“该死的——老——虎，幸好消——失了，不然派——翠西亚会——怎么样——呢？”
“你也是——魔女！魔女！魔——女！是我们要——找的——吗？”
“嘻嘻嘻嘻嘻嘻嘻，先切——开再说——吧！”
派翠西亚举起右手，尖刺对准了斯潘，正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她的胸膛刺去，突然疼痛从右手胳膊处传来。
右手胳膊流出了黑色的液体，紧接着她的四肢都被斩断，一把黑色的剑插入了她的心脏。
“幸好，我这次没迟到。”一个黑影出现在斯潘面前，她穿着长斗篷，声音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黑影摘下兜帽，一头银色的短发随风飞舞。
“审判机关处理人员，塞西尔，现在执行任务。”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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