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恳求，老师却闭上了眼睛，反问我。
“第一步？”
我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事实上不只是第一步，第二，第三，甚至以后所有路，我都希望老师能为她指点方向，即使在看来这是任性的，是种奢求。
被老师看穿后，我害羞地低下了头，总觉得自己过度依赖的表现有些愧对老师的教诲。
“安雅，我知道这种突然的安排让你很无措。”
是啊，要是有些缓冲与提前的预告就好了，但是没有呢。
我抬起头来讲道：
“所以……”
“所以你只能自己走下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想必你也预料到我会说这类的话语，对吧。”
她的目光透过空间，投射到我的身上，我与其对视，感受到她的温柔，还有莫名的坚毅，她似乎对这种离别准备已久，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就如同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安雅，对你来说这是场突然刮起的风，但对这个世界而言却由来已久，只是到了你该面对的时候罢了。
安雅，你对于我的依赖让我很高兴，但你是明确我不可能一直陪伴着你的道理的。”
“是，我明白了。”
似乎我只能回答我明白了，感觉再问就尴尬了。
“安雅，我毕竟是局外人，除了学习任务外，不能太过干涉雇主家的事儿，更何况这是你姐姐的决定。”
我觉得不可思议，眨了眨眼，歪着头问。
“我的姐姐？”
“是，你的姐姐苏安晴，现天江生物研究公司的总裁。”
又一个关键的信息冲入我的脑海里，让我很是吃惊，
姐姐？既然我有姐姐，按理说我可能还有妈妈与爸爸，或者是其他的家中的兄弟姐妹。
但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印象？
我紧紧抓住这个信息提示，刺激自己的大脑，努力地回忆起有关于自己家庭的一切，借此拼凑出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算了，我已经尽力了，这样做只会让脑子更混乱，所以还是停下来理性思考一会儿吧。
嗯，可以确定的是，家人的确存在，记忆中虽然总是冒出两个人的模糊身影，但一直无法确定身份。
可能其中一个就是姐姐吧。
我的头随着思考的深入逐渐又低了下去。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突然感到酸酸的，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委屈。
千言万语堵在咽喉，想要一吐为快但却被死死的遏制着，压抑的情绪膨胀在体里，那种牵动心脏的隐隐作痛让我难以言表。
如同积蓄的乌云，点点滴滴的雨欲将落下，伴随视野的浸润，一场发泄蓄势待发。
或许是注意到我逐渐消沉低落的情绪，老师她不知为何向我道出歉意。
“抱歉……”
我收拾情绪，急忙摆手，挥去心头的云雨，深怕误会的加深。
“不不不，老师您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呢？真是奇怪了，老师您又没有什么错吧，况且要不是有您的教导，安雅可能还是那个无知的孩子呢。”
某种力量支撑着我站立起来，与老师平视，似乎长久以来我就没怎么与老师这样面对面交谈过，我与她之间总是保持着一个书桌的距离。
这才仔细观察老师的模样，为了弥补过失，所以要将她的面容永远永远印刻在我的记忆里，作为以后现实中相见的凭借。
她安立在我的面前，一身我所熟系的职教服，虽然其他的老师也是这种服饰，但此刻她给我带来的感觉却不一样。
她的气质与众不同，全息投影虽然没有将她的色彩表现出来，但无法削弱她那份洞穿一切时空的目光。
她笑了，保持着处变不惊的仪态。
“我确实应该对你说对不起，安雅。
因为对你来说，是我让你所处的一切变得矛盾——
你一直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我却告诉你外界的广阔；
你一直处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我却教授你现实的事物；
我让你步入现实，却同时告诉你世界的可怖与危险，让你还未踏入便深感寸步难行。
也许，我正是那个告诉你光明有多美好的恶人吧，因为对身处黑暗的你来说，我所带给你的就是痛苦。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却被更多的大道理牵制着，安雅，你必须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这是你以后能……这是你以后步入现实的需要。”
这些话，有些太过超前，使我的思绪不断向未来跳跃而去。
……
“叮——叮——”
随着自定的下课铃声在一旁响起，声音随小，却震住了发愣的苏安雅。
老师呼出一口气，放松自己一直挺直的腰板，决定结束这堂课。
这三年来的陪伴，眼前的的早已不是那个对一切恐慌怯弱的孩子了，而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对自己的教学业绩很是满意，对学生现在的表现颇为自豪。
“好，安雅，下课啦，我想我可以下线了。”
她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因为苏安雅接下来的生活将会被安排的很满。
苏安雅急忙追问。
“老师，我去了外面，要到哪里去找你？我希望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联系。”
“这个倒不必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现实中再见吧，安雅。”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但不是这里，不是现在。
随后老师调出操控界面，迟疑片刻之后，点击退出的确认键，在她的影像消失前，她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这是给苏安雅的最好的毕业礼。
望着立刻消失的影像，苏安雅才喃喃道：
“再见，老师……”
房间内，又只剩苏安雅一人了，其实讲来三年来这个地方就只有她一个人。
事发突然，苏安雅依旧没有缓过神来，在此之前她曾无数次在脑海里模拟过与老师分别的场面，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随意，这样的简单。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简单，才让苏安雅措手不及吧。
况且老师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怎么不叫她多想。
久驻原地，沉默不语，不知何时，投射窗口映出的蔚蓝色的光芒才将她从呆滞中唤醒。
她询问着此刻房间内唯一能作答的存在。
“利昂，如果我回到现实了，你还会陪着我吗？”
良久，答复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
“这需要苏安晴小姐的进一步安排，不出意外的话，您的私人管家依然是利昂，请您放心。”
利昂的声音模拟的是人类男性，由于没有模拟情绪，利昂的声音多了份机械感，所以判断不出是何种年龄段的男性。
“对了，苏安雅小姐，按照计划安排，在下午16:30会有专门的人员来接您去医院复检身体。”
“复检身体？要做什么？”
“主要是常规的健康检查，原因是外界的自然环境与地下城内的人工自然有所不同，考虑到您可能会有些环境不适，所以医院会为您制定相应的适应规划。”
“这是每个步入现实的人要做的嘛？”
“是的，无一例外，只不过您比较特殊，苏安晴小姐为您安排的是私人医生。”
“哦。”
对于这个，苏安雅没有想太多，有人照顾安排自己的生活，在自己一无所知的当下是件好事。
她呆坐在椅子上，低声回答道：
“那就听姐姐的安排好了。”
苏安晴，姐姐，家人，苏安雅，还有什么是自己遗忘的呢？
苏安雅陷入沉思，但利昂却又说：
“那么既然课程已经结束了，为确保复检优先执行，其他生活安排取消，接下来的时间苏安雅小姐您可以自由安排。”
这句话让苏安雅原本紧扣在大腿上的双手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因为有件事情可以借这个时间提前进行了。
她对利昂说：
“利昂，我想回房间休息，你可以待机吗？”
“是，利昂会在十一点半为您准备好午饭，请您到时候移步到餐厅就餐，利昂进入待机状态，随时听候您的指令，祝您休息愉快。”
悬浮在头顶的光球收拢起所有的窗口，随后淡去自己的身影，只留下房间内默默观察着的苏安雅，在用户主动唤醒利昂之前，它将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以免打扰用户的个人生活。
苏安雅将长发拢在耳后，视线扫视着房间天花板的每一个角落，虽说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对方会绝对服从自己的命令，但这样可以让自己安心。
她轻轻推后椅子，然后在轻轻推回到书桌下，清空桌上的界面，再慢慢后退拉过房门，转身关上。
从心里上，利昂就呆在身后被关上的房间里，苏安雅呼出大气，放松心神。
苏安雅要去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神秘的，她是一个虚拟世界的用户，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去往哪个虚拟世界中，让幻想造物陪伴自己度过这上午的时间。
她曾经去往许多的虚拟世界中，也扮演过许多不同的角色，她是穿梭于丛林间的精灵，也是漫步在河边的采花女；她是锁在小木屋中的鬼魅女巫，也是纵横在魔兽间的长剑勇者。
苏安雅知道依赖症的存在，懂得它的起因与危害，但她一直都难以对比理解。
一直生活在虚拟世界中的人与一直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到底有何区别。
而现在，她的机会来了，她即将转变身份，进入现实中生活。
所以她想再体验一下虚拟世界给她带来的感觉，这样以后在心里好做对比，看看二者的差异。
也许这样做是多余的，但她总有一种感觉，如果此刻她不进入虚拟世界的话，以后步入现实以后，自己会很后悔。
奇怪，为什么会感觉到后悔呢？
也罢，既然是内心的直接指引，那便顺从心意吧。
……
穿过挂有现代画作廊道，几个清洁机器人在其中长年工作着，探测到这个场所内唯一活物的存在，它们都老老实实的缩起身子，依在墙角等待主人的通过。
之后，它们便恢复正常状态，继续着设定的工作。
苏安雅一路小跑，几经转折返回到自己的卧室，还没停下脚步，她又打开了卧室旁边的门，感应灯随即亮起，里面的小空间里仅有一张机械支起的平台。
苏安雅一靠近，原本干净的平台表面立刻浮现出一个蔚蓝色的人形回路。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与长发，平台并不高，她坐上来，然后躺了下去。
随着小空间里的感应灯缓慢地降低自己的亮度，其他的投射屏便浮现了出来，它们环绕着平台包裹成一个球形。
苏安雅根据面前弹出的窗口的提示，慢慢地调整自己的位置，在一切都校准完毕之后，平台下方的机械臂便从她头两边抬起，将组合完整的头盔戴在她的头上，随后，苏安雅的周围边便被玻璃罩封闭了起来，她安然呆在里面，等待着系统的启动。
感应灯彻底的关闭也让投射屏也逐渐淡去自己的存在，苏安雅闭上眼睛，接受着设备对大脑的链接。
那一瞬间，她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海渊，缓慢下潜，失去一切触感，但大脑确实异常活跃，直至重新接管自己的身体，重新用脸颊边拂起的发丝去感受风的存在。
【欢迎登录游戏，用户■■■■】
系统的提示让苏安雅再次睁开双眼，眼前的，是一片广袤的魔法世界。
……
滴滴——
哎呀，言玲姐又过来催了。
“其天你……啊，不是。”
刚想吆喝全其天下来让他自己对付，可仔细一看却发现消息的发送者并不是言玲姐，来源更不是管理处，而是某个人通过游戏私频发来的消息，然后再通过绑定的社交软件发送过来的。
全其天在楼上隔着护栏探出头来。
“干嘛！”
我没抬头，往头顶随便一个方向摆了摆手。
“没说你，回你房间去！”
“切！”
他说罢，又缩了回去。
而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消息上。
按理说不登录游戏也可以回答吧，试试看。
我打开消息页面，看到一句待回复的话。
“嗨，还记得我吗？我是游戏里的魔法术士，就是昨天跟你聊天的那个。”
唤出键盘，连忙敲出——
“哦，是你，我记得，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吗？”
虚拟网络确实给了苏安雅莫大的社交勇气，她直接回答说：
“是，我有些关于你昨天答复我的问题的疑问。”
嚯，这句话要拆好半天才看懂……
“当然可以，要是你的话语再简洁一些就更好了。”
“我即将步入现实中生活，所以我想请你给我一些建议，什么方面的都可以。”
“欸？很是少见呐！现在还有主动回归现实的青年不多了。”
“啊，您高看我了，我并不是主动的，是家里人要求的。”
“哈，难怪，原因呢？”
苏安雅犹豫片刻，决定不必隐瞒什么，她坦白说：
“应该是要给我治病吧，我有记忆损伤。”
“哈，这个我想不必担心，大脑相关的医疗技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你的病我相信一定可以治好的。”
“嗯，谢谢你的关怀。”
“你的问题，说实话我很难回答。”
屏幕上蹦出的这回答让苏安雅有些失望，但她任然没有放弃的打算，斟酌心里的每一个字，然后询问对方：
“咦？为什么？”
“我想你现在对现实生活一定是怀有热忱之心吧，啊，是这样的，我所经历的现实事物一定是与你不同的，讲出来反而会破坏你的这份热忱之心，那我岂不是反而成为了劝退人？我可不想当这个千古罪人。”
“没事，你顾虑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什么现实扭曲和继子的，之前我也不是跟你谈起过有关于继子的事吗？所以我对现实有一定了解的，只是我想更深入了解一下。”
“那好，在哪之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当初，你为什么会向我询问起有关于‘■■’的事情呢？你知道的，这个词在人类社会中是很敏感的，”将我上面的话当做现有的例子，补充道，“你看，直接的打字是会屏蔽的。”
……
我坐直身子，思考着。
上一次能交流顺畅，是因为游戏里个人直接的语音对话，但这次就不行了，不知道她是否能猜到这个被屏蔽的词是什么。
“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语音聊天的。”
……
面对对方的主动邀请，吓得苏安雅连忙输入——
“能不行吗，可以吗？”
稍后对话框便弹出意料之中的疑问。
“为什么？”
“我身边不太方便，抱歉。”
就原谅苏安雅吧，她现在可没有勇气摆脱虚拟人物的外套跟陌生人直面聊天，此刻她的心里是极度愧疚的——
啊，礼仪老师，我对不起你！
好在对方很是宽容随和。
“没事，打字就打字，你能猜到上面的黑码是什么吗？”
“是‘■■’吗？哈……我明白了。”
……
嗯？！
投射屏前的我属实被惊到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理解的这么快。
我还以为像这种特殊的打码早已经成为独属于我们继子内部的梗了，别人会没那么快理解，那好，现在交流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继续。
正在输入……吗？哈，有意思，这个人应该是我第一个主动接触的普通人吧，要是被管理处查到那我可就麻烦了。
其实……
在全其天私下购买那台游戏设备时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笑的是，这台游戏设备链接的还是公网，地址、状态、数据什么的，那些人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被发现只是人家想不想的问题。
可恶！（拳头硬）当初我还准备说教他来着！
但，但是……不行啊！还有几颗星没打过啊，你叫我怎么甘心！
在我懊恼之时，对方已经将她的解释发送了过来。
“我本来是在教科书上看到这个词的，老师给我的解释套用了一大堆玄乎的词，书里也没说多少，就试着在社交平台上问了。”
我的天，这理由也太纯粹了吧？心可真大，她难道不知道这个词在公共场合不能随便讨论的吗？
看她刚才试错的样子，她是不知道的吧！
“主要是我总是在梦中听到这个词，太频繁了，就来直接问了。”
看到这里，我猛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用手紧紧捂住要喊“卧槽”的嘴——这个信息量大的一时间我无法接受。
来了来了！！
传说中某个继子随便上网就发现自己的网友也同样是继子的烂大街的套路来了！
这也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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