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纪元1983年，白金之国，里希市，普尔斯区。
这儿是整座城市肮脏的起点，十余万的居民，像是老鼠一般拥挤在各种临时搭建的窝棚里。
上层的污水集中于此排放，工厂的阴霾笼罩在普尔斯的天空，让这里几乎看不到阳光。
黑暗催生了暴力与残忍，让普尔斯区成为了连控制着整个帝国的蒸汽之主教会都几乎不会往这儿多看一眼的地方。
死亡在这里也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今天的天空雾蒙蒙的，下着雨。
在引擎轰鸣不断与白烟滚滚而起的国度，这里下的雨天然就是灼热的。
溺水者邓肯·西弗雷尔在普尔斯区的家里的纸板床上沉睡了三天，却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眼看第四天就要过去了。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位穿着灰色补丁长裙的少女怀里捧着大包小包的衣服从外面的落雨中走了进来。
她叫穆尔，穆尔·德里亚那。
少女已经19岁了，身材高挑而出众，在营养极度匮乏的贫民窟，她能够拥有一个足够将蓬松灰衣都轻松撑起的曼妙身姿，已经殊为不易。
足有一米七的身高点缀着仿佛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每走一步的丰满与汹涌更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也就是因为习惯了贫民窟的草草生活，不然只要稍微打扮一下，穆尔一定能够成为令里希市大部分贵族都趋之若鹜的美人。
栗色长发被梳成马尾辫沿着右肩垂下，精致而又吹弹可破的脸蛋染着浅浅的灰。
她的脸颊非常容易变得通红，尤其在看见邓肯的时候，娇羞的红晕基本就没怎么断过。
暗红色的左眼往下大概几厘米的位置，一点泪痣是那么清晰，像是一颗璀璨的珍珠，衬托着属于她那在人前不苟言笑的美丽与冷艳。
她就是一个精致到极致的芭比娃娃，是哪怕普尔斯区的肮脏都无法玷污的惊艳。
穆尔那笔挺的长腿此刻正蹑手蹑脚地走在房间里，生怕吵醒了床上休息的男生。
缝缝补补了许多次的灰衣已经很难盖住穆尔的全身了，因此脚踝上至小腿的位置总会在行走的过程中不经意地暴露出来。
白皙的肌肤透露着吹弹可破的感觉。
以及，几乎遍布满手的，怎么想都不应该属于漂洗女郎的伤疤。
纵横交错的刀伤只一眼就能看出惨烈。
因此穆尔总是将自己的双手裹得严严实实的，害怕让别人看见这些伤疤。
彼时，穆尔的脸上还沾着泡沫，正是她辛苦劳作了一天的证明。
在一大箩筐衣服的上方，此刻正安静地躺着两个不过拳头大小的马铃薯，还有一大包牛肉。
不过现在的穆尔脸色有些不好，微微发白的脸颊隐隐约约就会有绿光闪烁。
但没有人留意到。
“邓肯哥哥，我回来了。”
穆尔的声音显得非常开心，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今天路过市集的时候，我正巧赶上丰收日集会的末尾，所以我不仅买到了马铃薯，还有半磅牛肉哩！我们今天有口福了呢！感谢蒸汽之主。”
一般而言，最便宜的马铃薯都需要1盎司才能买到一个，而牛肉就更不是几个盎司就能染指的东西了。
所以不知道穆尔到底是从哪里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的。
他们可不是旁边里希市的高等居民，他们连米都没有见过。
躺在床板上的人并没有回复穆尔，但后者很显然也习惯了这种自说自话的孤独。
在不过十三四平方米的房间里找出最干净的角落，她将折叠整齐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好。
穆尔紧接着从一旁的杂物堆里翻出一个已经残破到边缘损烂了的铁锅，抱着柴薪坐到门槛边上。
破棚屋木头建的，要是窝在家里生火，估计就得着了。
她从自己的灰裙怀里取出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在纱纸上划动出火星，于迷蒙细雨中点燃了第一缕炊烟。
架好锅并等到火将浑浊的水烧开，穆尔一股脑地将马铃薯放入滚水之中，大火沉煮三分多钟，终是将全部马铃薯烧得软糯。
穆尔急忙将它们从沸水中捞出，白皙的手掌好像是一早就习惯了滚烫的感觉，却是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正常的烹制过程应该是先牛肉再土豆，但对于穆尔来说，顺序都是随心的。
因此等到土豆烧熟乃至于已经有些焦糊的味道之后，就该轮到牛肉了。
但不擅长厨艺的穆尔只会将肉给烧熟，该怎么炒制对于她而言，无疑难如登天。
所以穆尔还是有样学样地把半磅牛肉全都倒进水里，等着牛肉煮熟。
期间她转身准备将熟透了的土豆全部加水碾碎，制成普尔斯区里最家常的食物。
食物本身独有的味道吸引了一些阴沟里的大老鼠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它们胆大包天地冲向那口铁锅，似乎是想靠着脑袋将铁锅撞翻然后光明正大地偷走牛肉。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
一颗石子电射而来，精准无误地把最大那一只老鼠的脑袋砸开了花。
顺着石子飞射而来的路线望去，只看见了头也不回的穆尔。
老鼠们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届时。
刚刚弄死变异老鼠的穆尔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顷刻变得迷迷糊糊的视野让少女不由得痛苦地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索性异样的天旋地转并没有持续太久，穆尔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少女看向自己的手，有些迷茫地歪头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那个人死之前特地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彼时邓肯的事儿在穆尔心头明显占了相当一部分的比重，因此少女根本无暇考虑自身，等症状过去就立刻投身于烹饪的行业。
...
穆尔舀起一块带着炖烂牛肉的土豆糊，放在嘴边吹了吹，半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进邓肯嘴里。
自打邓肯·西弗雷尔投河自杀后，穆尔就是这么一直照顾着他的。
作为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穆尔坚信邓肯并没有死，作为对蒸汽之主最忠实的信徒，她始终相信邓肯一定能够跨过这个难关。
所以她愿意一直悉心照顾着邓肯，直到他苏醒的那一刻。
而在那之前，作为在贫民窟中相依为命的二人，唯一的收入来源就只有仰仗作为浣洗女仆的穆尔了。
喂完邓肯吃掉那易于消化的流质食物，已经忙活了整整一天的穆尔总算可以吃点东西了。
比前几次都只能吃剩饭剩菜的经历都要好，穆尔现在最起码都有几碗的牛肉土豆糊能够拿来填填肚子了。
吃饱喝足之后，穆尔稍显疲惫。
但一心只想着自己还有一堆浣洗的工作未完成的穆尔干脆忍着疲惫，将一大摞衣服全都放进竹筐，去到了贯穿普尔斯区的恩典河下流完成了漂洗的普通工作。
等到再一次回家的时候，穆尔已经累到不行，双腿发软，只是往前这么轻轻一靠，就在地上睡着了。
家里唯一的床板是邓肯的位置。
在墨绿色的梦乡降临之前。
穆尔竭力将手抬起，握住了邓肯垂在床边的右手，十指相扣，深情地凝望着邓肯的脸颊，她小声嘟囔道：
“荣耀与权柄共荣的蒸汽之主，我向您祈求，祈求您的恩赐能降临人间，为这世间疾苦的人们赋予好梦，更为邓肯·西弗雷尔祈求，祈求您能为他带去好运...”
“您是执掌这天地的主，我向您祈求。”
...
深夜。
蒸气与机器的国度，白金之国是不会见到繁星的。
这里只有二十四小时不停轮轴运作的机器，以及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滚滚浓烟，机械零件碰撞与齿轮翻滚的铿锵更是不绝于耳。
整个白金之国就像是一台大型的机器，从不欢迎外来者。
但今夜却是个例外。
属于穆尔和邓肯两个人的家里。
溺水者却不知何时挺起了自己的腰杆，看着那睡在地上却脸色煞白的女生，他那深邃到呈现出紫黑色的眼眸却不见得有任何同情。
额间浮现出的裂隙如同海洋最深处的沟壑，当中漆黑如墨，似乎倒映着某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不多时。
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带着仿佛亘古不灭的声音悠然出现。
“蒸汽之主，呵呵，什么破烂玩意儿，如果不是我那时候不想插手人间的事情，还能有你们什么事？”
在凡人听来空灵的，不可名状的声音从溺水者的口中缓缓响起。
“作为雷霆与风暴的支配者，掌控虚实与时间的帝王，我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转生还得靠人类的份上...那些个老杂碎可真是阴险啊！”
“算了，转生不过也只是休眠一段时间而已，万年的孤寂我都忍得了，这不过百年的修行，又怎么可能难得倒我，最强大的古神——扎克库卢修斯？”
“只是这男性的躯壳...肮脏污秽...人类当真是最恶心的种族...算了...我现在也没得选。”
说罢，虽然暂时还看不见容貌，但已经能够想象出一脸嫌弃表情的扎克大袖一挥，正要透过那道裂隙彻底占据溺水者的身体。
然而就在这时。
全程念叨着对于蒸汽之主大为不敬的言辞，溺水者正要从床上下来，恍然间，一道诡异的光却从某个方向直接刺进了毫无防备的溺水者心里。
这一刹的光晕，甚至将那位声称自己为最强大的古神的扎克库卢修斯都给震得恍惚了片刻。
等到这一阵堪称是休克的眩晕过去。
已经被迫停留在世界当中的扎克库卢修斯却忽然发现自己对于溺水者身体的掌控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道活跃至极的星光。
以及一声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自说自话。
苏醒过来的邓肯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看着那古旧到甚至随便有哪怕一点点动静就能降下灰尘的天花板，四周围拥挤到仿佛无法呼吸的沉闷环境。
他愣了几秒之后才怔怔地用一口流利汉语说道：
“我这是...穿越了？”
关于前世的记忆。
光景仍然停留在凌晨三点的时光。
彼时的城市已经暗淡，可办公室内的一盏桌灯却依旧明亮。
当时还为了一个计划而加班加点OT到神志不清的崔行正埋头苦干。
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早早秃了后脑勺的社会人在写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却突然猛地一滞。
紧接着他的额头冷汗狂飙，原本还能看见红润色彩的脸庞瞬间变得煞白，心脏骤然停顿，整个过程不过三四秒，他就已经不省人事，呼吸停止。
再一次睁开眼睛。
他就来到了这里。
“嗯．．．也就是说，我死了？”
“擦嘞！那我葬在哪里不重要！最重要是我的SSD啊！里面的东西可不能给别人看的啊！！我的老师，我的妹妹，我的姐姐...还没格式化！”
明明前脚才刚一屁股从硬质床板上坐起来的邓肯，这一刻却已经抄着满嘴让人听了完全不明所以的话疯狂地表露着自己的后悔。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被迫只能以灵体形态出现在邓肯视野里的古神扎克库卢修斯（后称扎克）一头大汗。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扎克瞪大自己的眼睛。
就算是陨落，一身实力十不存一，但身为古神的扎克怎么想都不可能被区区一个凡人驱逐出境啊。
难道说...
他的身上有其他意志的加持？！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当然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复活大计不会受到根源性的动摇。
本身是女生的扎克有了一个想法。
本体作为不可名状，不可直视的古神。
如果想要凡人正常地看见自己，并且在日后不会出现任何心理上的疾病，包括但不限于癫狂，发疯，甚至于当场因为精神崩溃而死。
那么扎克就必须得委屈自己幻化出人形。
尽管一般而言，古神绝不会因为人类而委屈自己。
但扎克不一样，她是期盼着重生的陨落古神。
所以哪怕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扎克却还是照做了。
并且将自己化身成为一个拥有着及腰深蓝色长发，前凸后翘又身无寸缕的女人模样。
丹凤眼，柳叶眉，樱红色的嘴唇借由咬牙的动作半抿一边，深邃到仿佛能够投影出另外一个世界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
珠玉般的光芒就像是天然的紧身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出无比美妙的弧线，就是不怎么笑，不然一定会是冠绝一方的美景。
美人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邓肯眼前。
可就算是化身为人。
她也听不明白邓肯眼下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是与世界上流传至今的四大语种——赫拉语，费尔语，古语以及巨人语都截然不同的一种语言。
从音节到发音部位都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不过对于古神来说，理解一种语言，无非是想不想的问题而已。
更何况，扎克还从这些话的音节中听出了熟悉的感觉。
等到邓肯从穿越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以后。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面前这会儿居然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
身上一点衣服都没有。
浑身还散发着洁白如玉的光芒。
她就像是那些存在于视频里最完美的女生。
是他上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佳人。
刹那的反差让邓肯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到连眼泪都不自觉地流淌而出后再观望。
邓肯却依然看见了那个女生。
“我这是在玩沙耶之歌么？”
这个瞬间，邓肯下意识地说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
汉语的音节终于和赫拉语慢慢融合。
并且在扎克，也只有在扎克的耳中响彻。
古神听懂了他的“梦中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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