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神色极为复杂。
别人都是穿越到永无止境,超能失控,开局就是神级技能,神级‘咏春’,神级‘医术’,下一步就能和漫威紫薯精五五开。
再不济也是笑傲江湖,福威镖局开场,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华山小师妹陪伴左右,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而他……
长津湖,志愿军,仁川战争,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战火纷飞的红色时代……他对此了解不算多,却也清楚现代战争里一颗流弹碎片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呆立在湖水旁心里滋味莫名,有来到陌生年代的茫然,也有接下来可能要打仗的恐慌,更有着对个人未知命运的不安。
“伍万里——你过来!”
忽地。
远处又是一声长喊,惊起飞鸟阵阵。
徐青心情正惴惴不安,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在叫他?
他回头吼了句:“谁在叫唤?”
“你老子!”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含着些怒气,传遍了湖边四周,惊起唬的周围一片寂静。
徐青豁然抬头。
一个男人身影出现在长堤口,穿着五零式明黄色军装,下面严实绑腿,腰间盘着一柄驳壳手枪,赫然是一名军人打扮。
正端着一个白色罐罐冷冷地看向这边。
周围这些十来岁孩子们也瞧见了,先是停顿了片刻,随即叽叽喳喳叫起来:
“坏了坏了,万里他哥当八路回来了!”
“错了,我娘说了,是解放军。”
“管什么的,咱们快点跑吧……”
一群刚刚还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渔家孩子,这时候老鼠见了猫似的,个个大惊失色纷纷从湖边往堤坝另一边逃跑。
湖边滩涂上,顿时留下长长一条的屁股脊背印和大小脚印,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徐青远远看着这人好像很熟悉,但脑子还没适应眼下的身份。
他赶紧一把拉住旁边叫“栓子”的伙伴:“这是怎么了?”
“你水里泡糊涂了吗,这就是你那二哥伍千里啊!”栓子急道。
“没当兵前,他才是咱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万里,你也快跑吧,你这孩子王……是你哥当了不要留给你的!”
徐青心里咯噔凉半截,什么叫不要了留给我的?
伍千里不是七连连长,战斗英雄,刺向敌人的一把尖刀吗,这一茬电影里可没说啊?
再抬头,栓子把松弛的裤头一系,早蹭蹭爬上了堤飞跃狂奔了去。真好兄弟。
他寻思着要不也混进人群,先逃了再说……
“站住!”
正行动着,身后那道声音就同时响起。
伴着沉重的马靴踏地,嗒嗒嗒的声音逼近,让他心头不由有些慌乱。
不过转念一想:
我虽挂着伍万里的身份,那些砸抢胡闹的事情又不是我干的,有什么好怕的?
他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笑:
“哥?”
“你还知道叫哥?”
伍千里背着包裹,在长堤上站定。
他眼睛斜了过来,冷笑:“行啊伍万里!真是稀事了,我刚坐船回来就瞧见你带着这帮小鬼砸人刘艄子,您多大本事,啊?梁山好汉,‘没羽箭’呐,就是这么欺负别人家的?”
“你不也干过吗……”
徐青看着这张颇似某战狼的脸庞,亲切里带着一股熟悉感,余下的三分惧意更是没了。
“胡说八道,上来,跟我回家。”
“行呗,你说什么是什么……”
“还顶嘴!”
啪!
徐青躲过去往脑袋上的一巴掌:“你说话归说话,打你弟弟算什么本事啊?”
“咦?”
伍千里收回手,奇了怪的上下瞧着他。
“不像你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前年回来你还在泥潭里打滚,皮实的跟猴子似的,现在居然跟我讲道理啦?”
徐青微微一惊。
他虽然魂穿过来,但只接受了一些记忆,骨子里其实还是他自己,不过还是镇定的道:“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伍千里,你丫当兵当落伍了!”
“去你的!”
伍千里伸腿踹了一脚,被徐青再次躲过。
“还躲是吧?刚才还叫哥,现在就叫大名了,还跟我拽句子?”
“行,你不喜欢打石子吗,别说二哥不给你机会,你要能在这湖面上打出三十个水花,二话不说,我以后绝不打你一下!”
“这可你说的啊。”
徐青眼珠子微动。
他寻思着,电影里‘伍万里’好像就是颇为擅长打水漂、飞石子,当了兵以后一手空爆掷手雷,不说百发百中,也算屡建奇功,称得上一句七连“神投手”。
打三十个水漂,应该不在话下吧?
他定了定神,从地上捡起一块模样不错的石子:“嘿,你瞧好了啊。”
按着‘伍万里’记忆,瞄准湖面,腰身一拧,手腕抖动,石块飞快从他手里窜了出去,在水面爆出一连串水花。
石子溅射金黄的潋滟,跳跃着奔向湖对岸的夕阳,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伍千里:“……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噗!
最后一朵水花落下。
“呵呵,我瞧好了。”
千里转过头。
他看着徐青僵住的脸,一字一顿:“我可瞧的清清楚楚,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
千玺误我啊!
徐青脑子念头转动,嘴里快速道:“我说能打三十个,那是找到了一块特别好的石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特别好?特别好就是……”
啪,啪,啪!
“特别好是吧,特别好是吧!你哥打你几下还狡辩还躲,还躲不躲,啊,还躲不躲?”
…………
长长堤坝上。
徐青像只没了爪牙的螃蟹,被伍千里四仰八叉地拎着,生无可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装死耍赖也是一种对抗。
他闭着眼睛,心里念经:“我是徐青,也是伍万里,当哥的打我,我不生气,不生气……”
但心里还是挺纳闷。
穿越第一天没发现金手指,还被劈头盖脸揍了一顿,虽说按‘伍万里’这位原身平日里干的坏事,的确该打,但挨的痛却是徐青自己承受的。
这就有点难受。
徐青半闭着眼,看着正拖着自己的伍千里,此人看似只是电影里的人物,但这一番相处下来,却是真正一条汉子,有血有肉有性情,说话带点本地乡音,并不是单单电影里的一个平面形象。
这一顿插科打诨混过去了,可日后怎么办?
这个年代,想要发家致富就别想了。
那留在这里打渔为业?
还是和原身一样参军入伍,去打仗?
可不管是电影还是真实历史,这段战争里都是凶险异常,死伤无数,作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徐青更是对上战场有着天然的未知恐惧。
徐青有些踌躇,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唉……
金手指呢,为什么还没出现?
思考间。
伍千里已经拖着徐青走到长堤的尽头。
眼前出现了一处山凹洼地,里面是一处积湖滩涂,连通着长江水源。
所过之处是错落的由缆绳、木桩和木板构成的简陋码头,参差的各色木船和筏子在湖滩里停着,四处都是水面忙碌的渔民船家。
跟这些人一样,伍家世代在这里打渔为生,在岸上并无立锥之地,只能常居于湖里,靠着这渔获颇丰的湖滩为生,一艘船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周围的渔民都认识伍千里一家,看着他一身军装走回来,纷纷笑着打招呼,千里也一一回应。
徐青挣扎:“放开我。”
“这下不装了?”
“不是装,给你显摆显摆当二哥的威严罢了。”
“嘴还挺硬。”
徐青心里微叹口气,瞄了一眼他怀里捧着的骨灰坛,问:“罐罐里……装的是大哥吧,你怎么跟爹妈交代?”
伍千里脚步微停,沉默了一会没回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你以后要孝顺父母。”
转过木板桥。
这条简陋木板搭起来的小码头尽头,就是代表着伍千里“家”的乌篷小船——船头正站着两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手里还拿着木叉渔网,正定定看过来:
“你回来啦,老大呢?”
伍千里怔了一会,停在原地,他嘴皮子抖嗦了好几下,最后捧着骨灰坛缓缓跪下:
“我没照顾好大哥,他……牺牲了。”
他脱下军帽,往徐青怀里一丢。
砰,砰,砰。
双手撑开,以额触地。伍千里用力磕下数个大头,嗑的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围的笑声也一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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