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染崎小姐是在缺乏能源核心的情况下,动用身体其他部位的微弱储能强制觉醒的。
原因是敌人在须佐同学昏迷时取走了他的智能隐形眼镜、米粒耳机、定位芯片、手表等设备,试图接入自己的核心系统进行破解,被沉睡的染崎小姐察觉到恋人受到了生命威胁。
这种看起来像“心灵感应”的现象,其实是我看了一些痴情女子千里寻郎的故事后突发奇想,给恋爱型仿生人添加的新功能。
这个恶趣味功能原本是建立在仿生人安装了能源核心的基础上的。
我没想到染崎小姐会不惜损伤机体选择强制觉醒,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给自己安错核心。请允许我使用“神志”这个词,因为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很难把她当成单纯的机器了。
我之前跟须佐同学解释说,染崎小姐使用的是光电双驱动。其实,研究所设计的仿生人是可以采用多种供能方式的。
只不过,这些方式有优劣之分,适配性较差就会导致机体不稳定。就像某些手机用了非原装电池后,容易出现乱七八糟的问题。
因此,作为一款光电双驱动仿生人,染崎小姐最适合使用的自然是光电能核心。
而她给自己安装的,是潜逃北叶的师生前不久从研究所捎回来、开发了没多久的原子能核心。我当时随手把它放在实验室里,锁好门窗就出去办事了。
作为新发明,这种核心的稳定性是有待观察的。倘若安在适配性较差的机体上,情况就更糟糕了。
所以,染崎小姐才会出现机体发热、电流过大、供能失衡之类的毛病。
最要命的是,这个系列的仿生人原本就有问题。
研究所的最初设想是让这些外表无比接近人类的杀人机器潜伏到人群中搞袭击,因此维持战斗中枢的硬件和程序都极其顽固。
我修改过染崎小姐的部分参数,还给她加了战斗抑制器,但全都莫名其妙地失效了。
暴走不是bug,是这些仿生人的本能。
在原身记忆和思维模式的加持下,染崎小姐拥有较强的自我意识,一开始还能勉强克制住无差别攻击的冲动,呈现出黑化而非暴走的状态。
有目击到她面带微笑、到处砍人的俘虏提供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描述——“理智的疯子”。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滑向崩溃边缘。
正所谓物极必反,要是她彻底失控了,恐怕会比以往暴走的机器人更可怕。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在理智尚存时启动了自毁装置。
不幸中的万幸,染崎小姐在自爆前将大量数据传回了叶岛,让我们有机会还原当时的情形。
2.
关押俘虏的地方是隐岐群岛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无人岛,在军火库和仿生人双重爆炸的作用下,恐怕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还好,俘虏们按照染崎小姐的指示提前到达港口,在爆炸前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不幸的是,有不少人在逃跑前就已经死亡了,比如被残忍地剥掉皮肤、拍摄虐杀电影的松尾先生。
当被俘人士逃回叶岛后,染崎小姐和其他牺牲者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小镇。
北叶将逝者的遗物埋进坟墓,并建了一座纪念碑。
还有许多居民把他们奉若神明,顶礼膜拜,就像多年前人们将润三先辈尊为“鬼狩武命”一样。
我们对这种行为进行了劝阻。因为叶岛没有鬼神,只有血的代价。
润三先辈被多次注射致病微生物,产生了珍贵的抗体,还试图解救狱友,因而成为迷信者眼里的“神”。
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拥有特殊体质的普通人,是生化实验的受害者,是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绝不是什么斩杀恶鬼的武士之神。
他和他的后人不仅自身可以免疫病毒(疫苗),其血液还可以为初期感染者阻断病毒(阻断剂),并避免当地居民“罗刹化”(抑制剂),大大降低疫情的爆发率。目前,免疫遗传学和流行病学尚未能解释这一机制。
无法解释的现象,自然容易被神化,而造神与毁神是前后相随的。
在幕后黑手的刻意引导下,原本的屠龙英雄蜕变成恶龙,致使人们对“鬼狩武命”和“神裔大人”的态度从尊敬演变为畏惧,甚至是憎恨。
而现在,信众竟打算把他的后人——同样不信鬼神的染崎小姐推上神坛。
够了,不要再造新的神了。染崎小姐本来就不喜欢“神裔大人”这个称呼,又怎么会愿意成为神明?
3.
在那场骚乱之后,我们控制了整个叶岛,宣布恢复通航自由和通讯自由。
事件曝光后,国际社会对叶岛提供了大量人道和经济援助,以解决食物、饮用水、生活用品、医疗物资等问题。
部分专家学者和媒体人士在做好防护措施后,获准登岛调查。还有不怕死的猎奇者想过来观光旅游,被我们拒绝了。
有人建议居民们移居到其他地方,毕竟叶岛的水土已经难以修复了。我们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然而,就算人们离开叶岛,也只能选择到附近的荒岛生活。那都是一些孤零零地漂浮在本州外的离岛。
要知道,叶岛已被视为疫区,来自蝉隐町的人总是或多或少地遭受歧视,被称为“蝉民”甚至“罗刹民”。正如部落民、阿伊努人、琉球人那样,他们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公正的待遇。
就连从研究所以及其他公立机构返回本州的人员,也碰到了类似的问题。
有人发迹了,愿意大力扶助叶岛,但这只是少部分人。大部分人都碰壁了,便回到这里发光发热。
4.
须佐同学在地下城发现的资料、研究所高层来不及带走的成果、染崎小姐传送回来的数据,这些东西都非常有价值。
于是,我们才得以在研究所原有的基础上创办叶岛大学,为当地居民提供免费的优质高等教育,并以此作为筹码,和外界进行资源交换和学术交流。
也许,这也是一种妥协吧?
见此情形,有人陷入了悲观主义和失败主义,忍不住问:
“我们真的胜利了吗?现在的处境算得上好吗?还有,在这广阔的世界上,也许哪片土地曾经或正在遭受类似于叶岛以及隐岐那座无人岛的境遇吧?我们解决得了吗?”
这时,我用邻国一位名人的诗词回复他: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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