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军用口粮为主菜的午餐时间结束了,这种预制的自热食品比起现做的菜肴还是稍微差了一点意思,但却承载着关于过去的回忆。如果旧世界没有莫名其妙地毁灭,在模拟战中战胜夏洛特之后,我们会顺路找附近的军需官买点这种东西,然后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去野餐。
这顿军粮午餐最终推迟了大半个月,坐在我身边的人也已经不一样了。我并非是在嫌弃这些新朋友,只是不愿意忘记曾经的同伴,没有必要在这两组人当中对比谁更重要,她们都是我在这段身不由己的人生中难得的朋友。
也许我是个幸运儿也说不定,因为在两个世界都能结识到这样的人。
“呼啊!好饱!”
芹香将吃完的简易餐盒丢进准备好的垃圾袋里,伸了个懒腰,躺在地上。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纸袋里装着这么多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绫音拿起里面附带的口香糖和速溶饮料晃了晃,不过她看起来没有余裕去享用这些简易的饭后甜点。
“吃饱了,我们去钓鱼吧!”白子拿起钓竿和水桶,用手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虽然中午饭已经解决了,但是晚饭还得靠自己,就当是做点饭后运动。”
“诶?白子你还要去吗?叔叔我就不去了吧......”
“星野前辈,你还要睡觉吗?我好像也有点不想出去了。”
野宫白了一眼直接躺在地上的星野,又无奈地看了一眼白子,看起来并没有人愿意陪她进行这项饭后运动。
“我跟着去吧。”我站起身来,走到白子的身边,她朝我点点头,“其他人留在这里,虽然我之前跟头盔团提过停战,但是看那副样子她们能接受就有鬼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松警惕。”
在四人的挥手告别中,我与白子一起走出度假村的大门,朝着海边进发。一路上我们穿过丛林,虽然有预想过会有头盔团趁机突袭,但最终还是没有遇到这种状况。
然后我留意了一下这片丛林里是否生活着什么动物,结果除了虫子和蛇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要是有别的动物就可以顺路打点野味了。
“啊,那里适合钓鱼。”
我们花了半个小时走出了丛林,来到了位于海边的山崖上。白子走到悬崖边,将水桶放在地上,我打开手中提着的两张小折凳,以供我们坐下。
“嘿咻!”
白子将鱼饵挂上钩后,用力一甩鱼竿,鱼钩和浮漂连着长长的鱼线一起向远方飞出,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浮漂,身体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座雕像。钓鱼是考验耐力的运动,为了等鱼儿上钩你需要坐在原地很长时间,坐久了也会累,不过这对于看起来钓鱼经验丰富的她和受过训练的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突然,白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快速收线,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上钩的鱼拉了上来。这条鱼以作为食物的标准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但是白子却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将鱼从钩上拿下来扔回海里。这条从捕食者手中捡回一条命的小鱼掉入海中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子是属于享受过程的那种类型,只要能钓鱼,她不会在乎钓上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要能抢银行,也不在乎能不能搞到钱。而我更重视结果,为了达成想要的目的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定我们意外地很搭?
“小久老师,你要试试吗?”
她伸手将鱼竿递给我,被我推了回去。
“不用,我不会钓鱼,会耽误时间的。”
“是吗?”
她似乎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再次甩出挂上饵的鱼钩。附近有一些鹈鹕也在捕鱼,它们有时会站在海边,看准时机一头扎进海里用那张大嘴捞上满满一嘴的鱼,希望它们不要把即将上钩的鱼吓跑。
鹈鹕啊,好像可以吃,而且海边还有很多鸽子来着......算了,在想烤鸟肉的事情之前,还是先吃根棒棒糖解馋吧。
就在我盘算着打点鸟下来的时候,白子已经钓上一条大鱼扔进了水桶。
“话说回来,大海也是个宝库呢。如果附近有路过的船只,干脆就弄艘小艇,一起去当海盗!”
白子眺望着远方的大海,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那个蓝色面罩戴在了头上。
“整天想着抢东西,就没人说过你是个怪人吗?”我半开玩笑地吐槽了她一句。
“对于你以前和最近做过的那些傻事,我也可以问你一样的问题。”
“说的也是呢,如果不是别的怪人,恐怕还不愿意跟我走到一起。”
之后,我们没有再继续交谈,就这样坐着享受海边钓鱼的气氛,在白子又钓了几条鱼上来之后,我擅自拿起了她放在身边的自动步枪,枪身的涂装以黑,白,蓝三种色调构成,上面还画着阿比多斯高中的logo。基沃托斯的学生们似乎都喜欢给自己的枪涂上显眼的配色,这种东西根本不能构成任何战术上的优势,不过我也不会去真的开口批评这一点。
另外,这把枪还有一个名字,叫白牙465,给自己的武器起名字也是这里原住民的奇怪爱好。
她察觉到我拿起了枪,似乎想放下鱼竿然后把枪抢回去,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冷若冰霜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不要再拿它指着自己了,请稍微尊重一下自己的生命。”
顺带一提,她到现在还戴着面罩,配合这番郑重其事的话语显得十分怪异。
“你还记着上次的事啊......对不起,我答应了不会再做了。我只是想打几只鸟下来,但是又怕枪声把鱼吓跑。”
“没关系的,打吧。”白子干脆将鱼竿放在一边,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握紧这把装配了前握把和瞄准镜的自动步枪,抬起指向天空搜索着目标。一只大鸽子快速飞过我的头顶,就选它了!我凭着感觉进行瞄准,然后轻轻扣动了扳机。
砰!
被调整为半自动模式的步枪立刻射出一发子弹,在下一瞬间这只鸽子便失去了飞行的力量,被地心引力拖拽着掉到了我们不远处的地上。我放下枪,站起身来走到鸽子身边,这是一只漂亮的白鸽,它的翅膀被打穿,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羽毛,显得格外凄惨。它因为伤口的剧痛而倒在地上抽搐着,眼神中似乎露出一丝哀求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坦然面对着自己的末路。毕竟身为动物,它很清楚弱肉强食的法则。
我捏着这只鸽子的头,用力一扭,传来骨头断裂的轻微响声,同时也给它带来了解脱。
“你似乎对打猎很熟练,也是军校教的吗?”
我提着鸽子往回走的时候,白子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不,那是更早之前的事了。在考上军校之前,我爸爸有时会带我去打猎,那是我对他为数不多的,还算美好的回忆。我们会扛着猎枪去郊外的森林里,鸟类、兔子、鹿......大概就是打这些。对了,还有一头狼。”
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举起枪搜寻下一个目标。要打海鸥吗?算了,听说海鸥的肉不好吃,我也没兴趣试,就挑一只鹈鹕吧。
“狼?”
“一头独狼。那是一个冬天,我们行走在满是积雪的山路上,那头狼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从灌木丛中跳出,将我爸爸扑倒,猎枪掉在一旁......它看起来也是冒着大冷天出来打猎的,就和我们一样。”
砰!一只鹈鹕应声落地。
“一人一狼在雪地上僵持不下,狼大概觉得只要先摆平了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大人,剩下的十岁小女孩也不过只是盘中餐罢了。情急之下我捡起地上的枪,将一发子弹打进它的脑袋,小看了一个不起眼的对手是它犯的最大错误。”
在处理完鹈鹕之后,我提着它回到折凳,坐下来开始再次挑选目标。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胸口似乎有些发热,因为我一直对这件事感到骄傲。
“你救了你爸爸的命。”
“那是我第一次开枪,我到现在还记得胳膊被后坐力震得生疼的感觉,但是他因为这件事表扬了我。”
我试图瞄准另一只鸽子,但是回忆已经打乱了我的节奏。我开了一枪,那只鸽子没有掉落下来,反而因为枪声快速飞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父母一直都对我很苛刻,我很少能听到他们对我的赞赏,这件事算第一次。在那之后,我感觉他们对我似乎没那么严苛了,而且我也偷听到他们在对别人说起这件事,话语中充满了自豪感......”
把枪放回到白子的身边,摆摆手示意自己暂时不打了。我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鼻子感觉酸酸的,却哭不出来。
“我说过我恨他们,恨他们推着我走上我不希望的人生道路,但是一想到这样的回忆我又觉得不是那么恨了......就算我想理解他们的想法,也已经太迟了。”
白子知道我原本所在的世界毁灭了这件事,自然也理解我说的太迟了是什么意思。我一直以为我对旧世界了无牵挂,就算它消失了,我也能忘记过去在基沃托斯开始新生活。但是我错了,我从未忘记旧世界的一切,甚至是我最怨恨的父母。
“如果你能学会尝试理解自己的父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迟。”
依旧戴着有些滑稽的面罩的白子坐在身边尝试扮演知心姐姐,我沉默许久,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偶尔发泄一下情绪对自己有好处,不要像星野前辈那样把伤口全部藏在心里。”
“噗,你能不要戴着面罩说话吗?”
泳装悍匪说出了像人生导师一般的话语,这股反差又让差点想哭的我笑了出来。
“如果面罩能让你心情变好的话,我会一直戴着它。你在这里不是孤身一人,我们会成为你的依靠......还有,正如你在爸爸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出手相救,在你不要命地胡来的时候我们也会为你担心,这方面稍微收敛一点吧。”
我来到这里之后,被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推上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坐上这个位置给我带来的只有庞大的压力,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那些知道我是所谓“夏莱的老师”的人绝大多数都看不起我,不断强调我身份的不合法性......所幸的是,哪怕绝大多数人都在排挤我,也有极少数人愿意站在我这边,阿比多斯、切里诺、姑且算上的便利屋,或许有这样的她们在,我也能坚持下去。
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个老师重拾自己的职责,在卸下一切包袱之后,我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把自己的人生扳回正轨!我不会浪费他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那么,我们继续钓点鱼,打点鸟,就回去吧......”
就在这时,那个跳跳头盔团的红发首领带着十来个头盔团成员走上山崖,将我们的退路封锁。
看来,停战协议是告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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