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意丝大大方方地迎接着朗格审视的目光,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朗格居然越看他,表情越发厌恶。
“怎么了?”洛意丝有些诧异,遂问道。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朗格磕磕绊绊地说道。
说完,他低下头,踹了兰斯一脚,痛得对方又哀嚎了一声,接着,朗格才又说了一段洛德语。
还蜷在地上的兰斯会意,连忙翻译道:“朗格大人说......一看到你,就想到一个很讨厌的人,他不接受你的感谢。”
“啊?”洛意丝茫然了。
朗格不屑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出了门。
啥玩意儿?一看到我,就想到一个很讨厌的人?
思绪一转,洛意丝一下子笑了起来。
非夜家族傀儡师被长辈授予的第一个生傀儡,都是自身性转加美化的版本。朗格怕不是看着洛意丝,却想到了刚刚暴打过他的劳伦斯,怪不得那么生气。
那么想着,洛意丝随意地转过头,目光从酒馆中扫过,然后......
一瞬,时间的流动都仿佛凝结了。
在彼岸之梦酒馆的深处,一个孤零零的座位上,一个先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客人,却有着一张像噩梦一般刻印在她脑海深处的脸。
哪怕只是寻常相貌,哪怕只见过一两次,她却依然不可能忘却。
属于洛意丝的非夜初仪之中,把她强行摁倒在床上狂暴轰入的男傀儡,与如今她所看到之人,完全一样。
极度深寒的恐惧涌动着吞没了她,曾经的洛意丝所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重伤,即便是穿越者也无法轻易地覆盖。
她的眼前一黑,往后一个踉跄,软着腿跌倒在地。
“洛意丝!洛意丝!你怎么回事?”等她的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跑堂小哥正在用力摇晃着她,略显焦急地呼喊着。
“啊......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洛意丝虚弱地说道。
虽然恐惧之兽依然在心田间游荡不去,但她还是坚持着朝刚才惊魂一瞥的方向望去。
不过此时,那个座位上空空如也。
是看错了么?
“哎,真难为你了,刚才的事,真是太让人担心了。”跑堂小哥叹息了一声,似乎很能共情的样子。
“担心?那你不过来救我?”洛意丝苦笑着反问。
“我的天,五个佣兵,腰间还摆着家伙,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所以我出去把他们老大叫来了,没想到还挺好说话,就是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还真得谢谢你。”说着,洛意丝在跑堂小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自那之后,她又回到了工作的状态,只不过好心情是荡然无存了。
“对了,我得向你们告个别,接下来,我应该就不在傀儡城待了。”最后的最后,下班的前夕,她对同伴们说道,“我要去......旅途的下一站。”
收获了同伴的祝福后,洛意丝离开了彼岸之梦小酒馆。
行于深夜的街头,她的心情阴郁而不安。她倒不怕兰斯一行人去而复返,她毕竟是生傀儡,机体性能相较一般人的肉体凡胎,是有强化的。
她害怕的,是一个同为生傀儡的“恐怖”存在。
所幸一路安稳,她没有走上平时回家的小路,而是沿着大道,往城门的方向走去,直到一个墓园出现在她的面前。
披着黑袍的守墓人,坐在摇晃的木椅上,手持一根枯木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灵法师之类的存在。
洛意丝走到了守墓人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守墓人掀起了兜帽的上檐,看了她一会儿。
“怎么了,孩子?”守墓人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同类......”洛意丝说道。
“谁?”
“我......”洛意丝斟酌了好一会儿用词,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一夜遇到的人。”
“那一夜?”守墓人好像还没听懂。
“还能有哪一夜?”洛意丝绷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
“哦!你的意思是,你的第一个男......”
“滚!”洛意丝生气地打断道,脸都麻了,“当时的我分明已经被毁了,现在的我是重塑的。所以说,严格意义上,我还是处!”
“啊对对对!”守墓人当时就乐了,直接进行一个虚假的迁就。
“你......”
“放心,我帮你盯好了,在我的地盘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了你。”守墓人笑道。
“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洛意丝径直走入了墓园。
墓园的深处,是一片荒废已久的空白墓地,坑已经挖出来了,有的地方也放着棺材,但都没有填土。
而每两排墓地之间的走道上,还停着用马拖拽的木板车。
洛意丝在走道上搜寻着,最终找到她的目标,一个木板车上的特殊记号。然后,她跃入了木坑中,推开棺材盖,钻了进去,安然躺下。
不久后,守墓人打着灯笼走来,为她合上了盖子。
......
劳伦斯从棺材中醒来,所见的是灯笼光照下的棺材内盖。
“今天还真是惊心动魄啊!”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伸手推着顶盖往边上挪了挪,露出一个能够穿行的空隙,劳伦斯提着灯笼坐了起来,在灯笼光芒的范围内,除了棺材和他本人,周围只有波动的海水。
无论是往哪个方向看,都找到任何陆地的痕迹。
他用手捞出一捧水来,想要观察其材质,然而才离开水面,他掌心中的海水便立刻消散不见了。
“不愧是虚空啊!连海水都是虚空的!”劳伦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一支船桨过来,好让他荡着棺材开走,寻觅一下,虚空之海中,到底有没有岛屿和大陆。
计较一定,劳伦斯一头跃进了海水中。
“糟了!”劳伦斯突然喊叫了一声。
虽然他跳水的姿势很帅,但他刚才猛地想起来,当他在虚空和现世之前来回穿梭时,身体的姿态是保持一致的,也就是说......
“轰”的一下,劳伦斯脸着地摔在了卧室的地板上。
痛,太痛了!
劳伦斯痛地蜷缩在地,捂着脸低声哀嚎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而当他站起身,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心却猛地跳动了好几下。
卧室的门前,掉落着一片叶子;窗户的帘子,所处位置与先前稍有差池;书桌上的物品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而围绕着房间的众多棺材,其盖子开启的角度更是与先前完全不同。
有人来过?
果然有人来过!
无源的虫影在劳伦斯的脸上窜动,其间还夹杂着一滴冷汗。
劳伦斯轻轻地移动着脚步,不敢发出声音,几乎是滑动着在房间内转了半圈,来到了落地镜前。
看到脸上的虫影,他的心绪才稍微安定了些许,然后转身快步走到了床边,趴了下去。
床底下的千形枪依旧包着黑篷布,安然地躺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宝贝没有被偷!
劳伦斯在心底感叹着。
说句搞笑的,若是非要让他在洛意丝的第二次贞操和千形枪之间选一个,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千形枪。
别问为什么是第二次,傀儡师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
第二天,傀儡城的大门外,军士林立,旌旗招展。
劳伦斯特地早起,赶到城门前,而他的父亲,烬墟谷边境伯格尔曼·非夜,却比他到的还要早。
“看来你已经做好出发准备了。”看到劳伦斯出现,格尔曼微微一笑,迎了上来。
“啊,有那么明显吗?”劳伦斯挠了挠头,违心地应道。
“因为你的眼圈很黑,一看就知道没睡好。”格尔曼笑道,“我第一次被托付大事的时候,也是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
“哎,我初出茅庐,还需要历练。”劳伦斯苦笑道,“难免会有些紧张,害怕有负众望。”
才怪,劳伦斯一晚上吓得睡不着,分明是害怕被刺杀。
他甚至和一只屋顶上的猫斗智斗勇了三个小时!
“好了,闲话少说,开始吧!”说着,格尔曼拍了拍手。
闻言,周围的骑士、官员和贵族纷纷停止了谈论,把目光投向了空地的中央。
格尔曼拔出佩刀,如风般顺畅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然后轻盈地落在了劳伦斯的肩头。
“我以烬墟谷边境伯的名义,赐予你明尘堡守护之职。此去白狼领执行公务,你重任在肩,我允许你调动两地边境堡垒,明尘堡中的一切资源,以帮助你完成任务。”格尔曼说道。
说话间,伯爵宫廷的书记官已捧出一份鎏金蜡封的文书,摆放在铺着红绒的矩形木盘上。
“多谢父亲了!”
第一次在领内众家臣的目光中,被父亲赐予官职,劳伦斯不禁感动,答话的声音也庄重了许多。
“除此之外,我还精挑细选了一位出色的武士,作为你的护卫骑士,罗伯特·黑森。”说着,格尔曼侧退半步,望向众骑士所立之处。
一位年轻英武的骑士大步走出,他高昂着头颅,挺着胸膛,仿佛正沐浴着无上的荣耀一般。
“你可知,护卫骑士职责为何?”格尔曼问。
“主君死,护卫骑士亦死。”罗伯特·黑森震声以对。
劳伦斯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连“死”字都出来了,有那么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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