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拿高杯子，让酒水在杯里打着旋儿。烛光照映下，劣酒中颗颗粒粒的杂质浮浮沉沉，淡黄的颜色令他想到了马尿。他极快地痛饮下这杯酒，那味道的确如马尿样，难喝。
“差不多了。”伊琳微醺的声音淹没在酒馆的嘈杂里。
他想进入一种状态，忘掉世间所有烦恼苦闷，但下一刻，他放下酒杯，痛苦地蜷缩在凳子上。胃痛如期而至了。
“嘶~我马上就要醉了。”他抱怨道：“酒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恨酒！”
他明明想借酒消愁，却不忘痛骂它，不单单是它会剥夺自己的理智，还会引起自己的神经性胃痛。
这是个位于联合国边境的小镇中的酒馆。酒馆的热闹与聒噪里，常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旅人与冒险者，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远离内地，徘徊在这动荡地带。自然，偶有性格如酒一样恶劣的人。伊琳身后的一个男人，身高马大，生着一头显眼的白发。服务员跟身边过时，他一把摸到服务员大腿上。
服务员使劲拍拍那只咸猪手，但男人可没有一点要拿开的意思。也就在此时，另一只手伸入场来，轻轻拉开了服务员。
“先生，这么大的酒馆整个镇子仅此一家，得罪了店家以后就没有酒喝了。”伊琳掰开男人的咸猪手，同时把服务员拉倒身后，说：“话说你的头发……你知道‘独角’吗？”
“小子，滚！”男人愣了下，怒道。因‘滚’字重音过猛，吐沫星子喷到了伊琳脸上。
伊琳抹把脸，感觉鼻头上尽是男人黄牙上的酸臭味儿，又刚喝了酒，心里边升起了火气，也怒道：“你女马女马的！你给我滚！”
听得此话，男人扭曲起脸上的横肉，竟起身，往伊琳脸上猛掴了一巴掌。霎时，周围人们的喧哗声落下来。服务员惊讶地捂住嘴，想要呼叫老板和后台的厨子，止息掉冲突。但挨了巴掌的伊琳没有醒去半分的酒意，他倒是觉得自己醉了，因为换作平常他大概率不会有接下来的举动。
啪！
骤起的声音雷样的响，把男人同桌的另七八个男人惊得愣住了，酒馆里也只剩哗啦啦的倒酒声，还有酒水溢出杯子流到桌面再滴滴答答滴至地面的声音——伊琳抡锤子样拿酒瓶给男人开了瓢，男人就硬生生摔在了四溅开来的酒水里。
有好事者往自己杯里倒满酒饶有兴趣地看过来；也有把一切看在眼里者漠然地向远处挪开凳子；还有愤愤者看到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抄起板凳不禁缩了缩脖子。然而就在此时，伊琳的胃痛又犯了，尤为的剧烈，疼得他再次佝偻起身子，不禁暗道，麻烦了，冲动了。
“我跟你们讲，”伊琳看着七八个男人攥着拳头向自己靠过来：“打了我你们会后悔的……”
砰！
伊琳撞开酒馆的门，经过一段身不由己的抛物线运动的身子狠摔在地面，后又划出了一二米的距离，直至撞到一个女孩的腿上。
“略！”伊琳把满腹的浊酒吐出来，吐到她的脚边，但痛感还遗留并盘旋在胃中。胃止不住地抽搐，将更多的浊液挤出嗓子眼。
“混蛋！”女孩儿将胃药扔进伊琳怀里。
伊琳看到，她气冲冲大踏步向酒馆，一头红发在这夜里似乎摇摆着活了过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令人发寒。她一脚踹开酒馆刚刚关闭的门，不，她一脚踹烂酒馆的门，冲进里面，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轰轰烈烈的响，再就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依次飞出来，摔落地面，扭动身子，哎呀呀满地地叫。
“希尔……冲动、冲动是魔鬼……”伊琳从落到自己身边的男人的手上拿过酒瓶，漱下胃药，“略！”然后吐出胃药。
不多时，希尔便出来了。她手里揪着一个男人的领子，正是一脚把伊琳踹出来的家伙。男人魁梧的身体被她硬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伊琳看着希尔的眼睛，能感受到希尔眼中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怒气，她抓过自己手里的酒瓶，扔回酒馆，同时对手中的男人冷冷地说：“道歉。”
“对不起！”男人放弃挣扎，慌说。
“不是对我，跟他说！”
男儿看向伊琳，恶狠狠道：“对、对不起！”
啪！希尔一巴掌呼他头上：“态度！”
也就老实了，诚诚恳恳地说：“对不起……”
她丢开男人，蹲下身子看过来，火气少了大半，但眼神还是冰冰冷冷的。被她如此盯了一会儿，伊琳终于也感到不好意思，酒水帮他红了脸，说：“抱歉……我不该偷跑出来喝酒的。”
“第几次了？酒对你的胃不好。”
“抱歉，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我没受伤，除了胃。还有一点醉。”
“你今晚就睡大街吧。”
希尔扔下躺在地上的伊琳扭头走了，也就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吧，也可能是三四十秒，伊琳模糊的视线里，希尔从她消失的小路折返回来。她气鼓鼓地哼一声，把伊琳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两手掐住他的腰，伊琳一下子就被她扛到了肩上。
“我的胃让你顶……”伊琳疼得再说不了话了。
…………
胃里一团团的痛感一阵阵地疼着，或是虾米样蜷起来，或是四仰八叉伸展开，待到实在忍受不住了，睁开眼睛，伊琳看到被自己折腾的乱糟糟的床铺。
鼻子嗅到热腾而清淡的气味，那是一股米香，有人为伊琳准备好养胃的白粥，还能有谁呢？自然是希尔。倒还算是个惬意的早晨。喝粥时，伊琳想起昨晚的事，不由得愧疚地放下碗，想用一切可以描述温柔、贤淑和美丽的词去赞美希尔，但是……
“希尔女士打烂了酒馆九把椅子、七张桌子、五个酒桶、三扇窗户，杯子若干、盘子若干、酒水若干……”自己对面的沙发上，酒馆的老板一早就来到自己住的旅馆，念经似的报账。
“希尔女士接受莫尔利马场训马的委托，结果导致马场遗失了小马驹两匹，另外，被训的烈马让希尔小姐夹断了三个肋骨，我们不得不请最好的兽医……”莫尔利马场的老板也坐在对面。
伊琳捂住脸上的苦楚，似乎他的胃病又犯了：“什么都别说了，报个价吧。”
“凑个整，6000块。”账单被酒馆老板拍到桌上。
“本人来这里的误工费就算了，小马驹一匹2000块，请兽医以及后面的治疗、误工费用起码3000块起步，就赔7500块吧。”马场老板道。
听完他们报的价格，伊琳释然了，再不犹豫了，也不去跟酒馆老板争辩这一切是出于他见义勇为的善意，拿过账单，边看边笑道：“没问题，很合理。”
“不还价了吗？”酒馆老板道，他凑整的方式是多算了1500块。
“不了，”伊琳道：“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谈好了价钱以及还钱的具体日期，二人便走了。伊琳刚刚送走两人，希尔立马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她把嘴里寡淡的粥咽下肚，说：“伊琳，咱们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才500块，快去交了，房东烦死人了！”
“白粥好喝么？”伊琳突然问。
“不好喝，全是水，吃完就饿，快去做饭呀，伊琳，我要吃肉！”
“咸菜都吃不起了！”伊琳终于崩溃了：“收拾收拾，今晚跑路！”
这时，门外传来了酒馆老板的声音：
“先生！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但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我们已经请画师画好二位的肖像，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想跑路的话，最好换个国家，但也请知道，北方人类联合的通缉令在各国之间是互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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