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露丝打着呵欠又一次把手中的沙漏倒了过来，她已经重复这样的动作四次了。而我们的约定是在第五次时，她就动手。
或者是动嘴。
那是一个古旧略带锈斑的铜质沙漏，四根支柱上纹饰有盘绕着的蛇，这些蛇口尾衔环，示意永恒。沙漏中的沙粒缓缓流逝，漏完一次的时间大概是五分钟。
每当它完成一次计时，沙漏上的衔尾蛇便会从口尾相连的部分向外散发出一种并不柔和的红光，十分刺眼。
我经历了数次激烈的思想斗争。就像那句什么时候都能用的上的话一样：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很难抉择啊，很难。
就像有一个人要砍掉你的手，问你是想要左手还是右手一样折磨。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左撇子会要左手，右撇子会要右手。
但它之所以如此令人感到折磨，并不是选择，而是你是否能够接受命运。
就像左撇子不得不舍去右手，右撇子不得不舍弃左手。
在想这个问题时，我脑海中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一些细节被自己落下了。
直到她这次翻转沙漏，看见她的动作。我的思维瞬间畅通。
我明白了。
“伊露丝小姐，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不如我们来聊几句吧？”
被缠成一个蛹的我微笑着对伊露丝说道。为了我的目的，我尽力保持着一个诚恳的态度。
“啊……啦？你想说点什么呢？”
听到我的话，伊露丝眼中闪过一丝极其轻微的失望，而这失望恰巧印证了我的推测。
最好不要是我自作多情啊。
“我刚刚在外面，克拉格向我提到了您。她说蛛人族是最在乎猎物的，您也不例外，是吗？”
“啊……这个问题呀，我们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抢走猎物。”
伊露丝的神情更加古怪，似乎刻意地在压制着自己的情感。
“是的，我是猎物，但我从没有想过逃跑，不是吗？我这几天都安分地呆在这里，虽然被束缚着。但是这些束缚是如此精巧，持续了这么久，我身上连一丝勒痕都没有出现。”
“所以我想……您并不想要伤害我，对吗？”
问出这句话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嗯……可以这么说。”
谢天谢地，从她略有娇羞而不敢直视我的眼神中，我看见了我想要看见的，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包括这里，半个小时前我到这里，您做的第一件事是改变这里的环境。我猜蛛人不需要阳光吧？那么刻意地创造出窗户、火炉、桌子，您是为了我才做的这一切吗？”
“……”
停顿数秒，眼见伊露丝盯着地板出神，我便继续说道：
“蛛人进食不需要菜刀，砧板。这些都不是您需要的，而是为我准备的。您从一开始便不想伤害我，只是碍于一个规则，一个来自魔界的必须遵守的规则——人类不能独立地生存在魔界中。”
我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些话可能说中，但更大的可能则是一堆废话。我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直到她抬起头，面无表情。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重新布置一下厨房。我不会对一个战利品有任何的怜惜。”
当她抬起头那一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当她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果然，千年的妖怪怎么会被几句空话打动啊。
就在此时，她手中的沙漏射出刺眼的红色光棱。
说是光棱，是因为太过刺眼，就像锥子一样扎进了我的眼睛。
我的心沉到谷底，时间到头了，最后的挣扎啊，就像水上的浮萍在暴雨中起伏，它可以躲过无数个浪花，但终究免不了沉没的命运。
自由啊，放弃自由吧，活着，至少要先活着。
这样的话回荡在我耳边，我有些混乱，分不清这到底是我自己心中所想，还是伊露丝说的。
“……时间到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捕猎过最优质的猎物。昨天你向我展示了你的意志，今天又展示了你的思维。假以时日，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法师的。”
直到伊露丝的声音响起，我才意识到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内。
“所以啊，和我缔结契约吧，成为我的奴仆吧。我会教会你在人类世界终其一生都不能接触到的魔法。”
伊露丝靠近我，两条前肢悄无声息地包裹住我，然后，她捧起了我的脸：
“露娜……月之神啊，以群星的语言，我祈祷他……”
后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不是缔结契约的咒语，而是群星体系下的一个古老祝福魔法。
伊露丝与我四目相对，我想逃避，但她那双眼是如此炙热，吸引着我与她对视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充斥了我的全身。
就在伊露丝颂唱咒语时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响声打断了施法。我下意识向外望去，伊露丝也停止了颂唱。
此时此刻，我望见了那扇由蛛丝做成的门被火焰烧出了一个大洞，木屋内的一切也不再黑暗，似乎是某种保护结界被破坏了
随后，从门外挤进来了一头半人马。
半人马人类的身体上穿有白色法袍。法袍上面缀有蓝色的宝石和黄色丝线构造的魔法条纹，两条红色的天鹅绒丝带凭空漂浮在他双肩上悬挂着，一直垂到蹄边。而下半身的马身却没有衣物覆盖。
他手握一把宽大的银色法杖，法杖整体由金属打造，尾端是锐利的菱形方块。法杖头部由四颗漂浮着的四角星环绕着，中心有一轮满月模样的核心。四角星环绕满月核心正极缓慢地旋转着。
这是一副极威严的宗教形象。
看见来人，伊露丝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愤怒地对着他喊道：
“你在做什么！安格瑞恩？”
被称为安格瑞恩的半人马并不气恼，语调平和地对伊露丝说道：
“很抱歉造成了麻烦，伊露丝阁下。但蛛人的结界过于牢固，除了用火魔法破坏之外，我想不到解开结界的方法。”
被搅扰心情的伊露丝把我放下，冷漠地说道：
“这件事我可以不去追究，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闯入我家。”
“因为他，学院通过了他的申请信，现在，他正式成为沃伦斯特魔法学院中的一名学徒法师，我是来带他走的。”
半人马安格瑞恩平缓但坚决地说道。
“不不……不对，他是我的战利品，是我的猎物——一定是克拉格捣的乱……”
伊露丝急躁不安地说道，尖锐的节肢在地上戳来戳去。
“不，伊露丝阁下，您错了。这件事与魅魔无关，这次是越级操作，甚至是我也无权过问。我知道的是，报名信上有尤鲁的魔痕，是克维尔亲笔书写的。此外，大祭司即将赐予他赦免，他将重新成为自由人。”
“尤鲁的魔痕……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伊露丝喃喃重复着，眼中失神，而被捆成蛹团的我在桌子上满脸问号。
什么东西？
我自由了？
喂你俩聊天就聊天，在外人面前把我像个物件一样捆成这样，很没有礼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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