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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黑夜 上

喧闹的黑夜 上

稻荷是个魔窟——

不知道是谁,率先讲出了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直冲云霄的高楼是魔界危岭;

交错纵横的道路是滚烫岩浆;

而生活于其中的“他们”则是毋庸置疑的魔鬼,以【杀伐】为乐,以【嗜血】为趣。

当然,这般话语只是被当成了痴人小说的想象抑或是疯子的呢喃,大部分人对这种话语只是一笑而过,不置一言。

然而,随着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人们不再对眼前的“平稳”抱着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信心。

“吸血鬼”自“棺木”中苏醒;暴力因子充斥城镇角角落落;漆黑诡影在城镇周边潜行……

一件又一件的诡谲事件刺激着居民(人们)的神经,犹如扩散的病毒,侵入到脑穴中。

害怕;

担忧;

焦虑……

这种心态在人们内心安稳扎根,逐渐变得不可动摇。

稻荷的确是个魔窟——

人们不再认为那是疯子梦呓,不再认为它是危言耸听,而是把它们当成了已经笼罩了稻荷,确确实实的灾厄。

发自内心的祈祷,托付于神的信仰,抑或是顽强不屈的抵抗,在这般灾厄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不值一提。

卑微如蝼蚁的人类(奴隶)只能躲藏,静候他们(魔鬼)劈下名为终结的屠刀。

待白日褪去其虚伪的面纱,如黑潮般蔓延的黑暗便是他们的屠宰场,抑或是游乐园。

越来越多人,对这种想法深信不疑。

而现在的稻荷城,便笼罩在这种“黑潮之下”。

厚厚的云层在空中停滞,遮蔽着一切光芒。

不论是惹人怜爱的星光,还是皎洁清澈的月光,在这片漆黑面前,都不被允许存在。

今夜,偌大的稻荷城,被犹如从深渊蔓延而出的黑暗彻底占领。

狂躁寒风吹过静谧街道,刮动着绿植,发出“沙沙”声响,恰似魔女在轻声吟唱。

在黑暗深处,响起了怪异的声响,那是长靴踩在地面上特有的锐利声音。

“哒,哒,哒——”

像是倾诉的话语,从那片漆黑之中流出。

片刻之后,一个雪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女身影出现在黑夜中。

她并非不安分的“奴隶”,也不是狩猎的“魔鬼”,而是不愿沉沦于流言之中的顽固之徒——晓日。

在公园前停下,环顾四周,似乎在表示不满似的发出一声疑问。

“这里吗?”

她抬步走入公园那一刻,那狂暴的寒气将疑问一扫而空。

那寒气并非因为冬日已至而放肆,也并非因为迈入深夜而狂妄,而是某物在这片漆黑中发号施令,命令它们袭击这名不速之客。

似乎是察觉到了异样,她自言自语道:“看来妹妹的结界已经发动了呢。”

晓日直面这深入骨髓的寒气,快步走向公园深处。

路灯向外传递着微弱的光芒。

在公园深处矗立着一座柱钟,上面的两根指针都犹如指向天外之月对准顶端,而在这座柱钟的四周,是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林地,宛若不属于人世间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区域。

寂静被破风声撕裂,娇小如鸟儿的漆黑身影在少女头顶盘旋,嘴里吱吱呀呀的叫着,似乎在询问什么。

“碧水,不用担心,这种家伙我还是能够应付的。”

语毕,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听到她自信的话语,影子便不再出声,而是停在了柱钟上,宛若一个旁观者。

看到它作出这般举动,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给谁听一般讲道:“真是的,在旁边看可以,不过回去后可不能在那家伙面前对我指指点点哦!”

“……”

倏然之间,黑暗中传出细微声响,既不是风声,也非虫鸣,而是一种粘腻肉块爬行的声响。

虽然细小,但是少女并没有忽略这诡异声响,她看着四周,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攀上脸颊。

“来了吗?”

诡谲的声响仍旧没有消停,反而是愈发放肆。

此刻,躲藏在黑暗中的某物正式展开行动。

黑流涌动,它与漆黑融为一体,毫不掩饰地挥洒恶意。

粘腻的气流在寒气中扩散,肌肤上宛若有虫子爬行,一抹不悦在她的精致面孔上浮现。

至今已经处理过数个类似的家伙,但没有一个能够在现身之前让她感到这般不适。

她警觉地扫视黑暗,在一片漆黑之中搜寻着散播恶意的病原体。

富有耐心并不适合形容这位少女,但即便是她面对这种情况时,也知道等待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对方并非将黑暗当成藏身地,而是使自己幻化为黑流。

对于既没有【净眼】,也无法制作【观测结界】的她能够做得只有等待。

但是,她也并非傻站在原地,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是隐匿在黑暗中的猎手,而她是暴露在枪口下的猎物,呆站在原地只会殒命于敌手。

所以早在听觉捕捉到声音的五秒之内,她便将肌肉绷紧,让自我意识高度集中,使自身完全进入战斗状态。

因此,对于这场战斗,她信心十足。

敌人似乎很有耐心,只是不断在黑暗中游走,观察着猎物。

这家伙真是警惕。

晓日在心中暗自思忖。

任务已经持续数夜,之前少女所遇皆为一些饥渴难耐,无法控制自己的“空洞之物”,看到猎物现身后,它们便会前仆后继地从黑暗中涌现,扑向猎物。

然而这一次,这个家伙却很耐得住性子,双方僵持已有一分钟,战斗甚至还没有打响。

这不符合规律,但倒也没有脱离认知。

毕竟那些家伙作为“使徒”,本就拥有一定自我意识,那想必也会有个体极富智慧。

她轻呼一口气,将思绪拉回眼前,让全身心集中于僵持状态,判断敌人会从哪些位置发动攻击。

就在这一刻,昏暗夜晚再一次恢复寂静。

但是,与喧闹相比,这片死寂更让她感到胆寒。

温度降至冰点,恶意在寒气中快速集聚,顷刻间转变成赤裸裸的杀意。

鸡皮疙瘩犹如蚂蚁,顺着她的右手迅速向上爬去,直逼心脏,来不及拂去这不适感,警报声率先在体内响起。

求生本能如狂兽发出咆哮,生存意志似海浪般涌动起来。

“右边吗!”

两者一齐展开行动。

置身于开阔视野中的她绷紧身子,向身后跃去;

转化为无边黑暗的它展开袭击,“弹丸”以风速出击,毫不留情地向她袭来。

在这一瞬间,晓日明白了将自己作为猎物引诱猎人的方法是何等愚蠢。

前几夜能够获取胜利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罢了,侥幸碰到了将“捕食”视为目标的【使徒】,但这一次,敌人则是视“杀戮”为宗旨。

对于【使徒】来说,两者截然不同。

生命力会影响“品质”,前者需要考虑到这一点,然而后者无需在意条条框框,只管取走猎物的生命即可。这也就意味着在执行“杀戮”任务时,它们能够火力全开。

不过少女并非在温室中长大的娇嫩花朵,而是“晓之一族”的利刃,对于这种袭击她并非毫无防备。

“弹丸”划破寒风,呼啸而过,犹如利刃,切开了她的缕缕发丝,刺得她脸颊微微发痛,如果没有提前闪避,晓日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但是即便少女靠着长久训练锻炼出来的技巧躲过了这直指要害的一次攻击,她还是明确感受到了死亡气息在周遭游走。

晓日站定身子,调整因为刚刚那一击而略显紊乱的呼吸。

这般死斗中,呼吸紊乱无疑意味着败局已定,而且对于她来说,平稳呼吸有更加非凡的意义。

那不仅仅是连接【内部】和【外部】的通道,更是沟通【真我】与【表我】的“桥梁”。

一秒钟之内,她调整呼吸,稳定思绪,抛开一切干扰因素,任由死亡在身边游走。

用尽全力,将表我推向真我。

两者沉浮间,奇妙动势悄然而生,犹如超声波,在内在世界扩散,帮助少女找寻“场”。

内在为【灵魂】居所,外在为【肉体】躯壳,被称为【生命】的场维系二者存在。

她所进行的是无法用肉眼观测,甚至无法用物理法则来形容的运动。

这是被称为【幻想】的奇迹。

确认【生命场】用时不到两秒,对于刚从混乱思绪中脱身的她,这个成绩还算不错。

“今天状态不错!”

少女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场所已经确认完毕,接下来只要放入“材料”即可。

用共振呼吸联系内外,毫不客气的将漂浮在“现实”中的某物吸入肺中。

无色无味,无形无影,自“幻想”流入“现实”的不洁之物。

而正是此等不洁之物,成为她或者她们赖以生存之物。

“!”

零点几秒后,阵痛如电流,传遍全身,热量自那个世界蔓延过来。

“来了!”

她抬起手将敌人锁定在视野当中。

意志代行者——手臂聚集着无处安放的能量,等待主人发号施令。

不能让它逃走!

抱着这等决意,她将“幻想”一并释放。

绚丽火光自掌间绽放,毫不客气地驱散盘踞在此的黑暗。

凶猛火舌如猛兽向前奔袭,用其利爪撕碎那片黑流。

这火焰便是少女将幻想映射进现实的术式。

来不及躲避,来不及防御。

高速展开的【幻想术式】无懈可击。

爆裂声在黑暗中想起,火焰将漆黑深渊彻底照亮。

火苗跃动不已,火舌狂舞扭曲,让人忘却现实的鲜红之花在黑暗中高调绽放。

“————————”

惨叫声划破黑暗,那是无法忍受钻心剧痛的它发出的痛苦哀嚎。

“躲猫猫到此为止了,现身吧!”

她满脸笑意,宛若置身事外的无关者,看着在火光中扭曲的剪影。

【火焰】不单单是一次攻击,更是一次定位,敌人已经染上了鲜红色,即便遁入黑流也是徒劳。

试探性火焰并没有持续燃烧,很快便消失殆尽,这片空间再一次被幽暗笼罩,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话语,那片黑流传来阵阵声响,但不同于刚刚震人心肺的嚎叫声,而是沉闷,犹如恶疾发作之人发出的呻吟。

那是夹杂着不甘,愤怒,怨恨的低语。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波涛涌动,气泡迸裂。

恶语在黑暗中环绕,立体巨影在漆黑中蹒跚。

微光中,肥胖剪影摇曳,宛如膨胀的人型气球;

夹杂着阵阵恶臭,幻想异物正式侵入现实。

鲜红的肉瘤(心脏)覆盖其表层,富有生命力地跳动着;联系那硕大肉瘤的是犹如长虫的外露血管,猩红色彩在其中流动,传递着灾厄;而在这座血石肉山中,那倒刺于“峡谷”之中的尖牙是那般洁白锐利。

以视觉角度说,这绝非现实造物。

虽具有人形姿态,但绝对没法将其视为“人类”对待,倒不如用“胡乱拼凑的变异肉块”来称呼它更加合适。

看到此等敌人,就连晓日的内心也不免泛起阵阵激荡。

“你这家伙吞食了不少同族啊!”

它自然无法回答,只是一边拖着踉跄步伐,一边向外散播着阵阵杀意。

“不过啊,也就是个大号玩偶罢了!”

体内的激情促使血液涌动,伴随着阵阵刺痛,热量再一次降临到手臂上。

一击毙命。

以此为作战理念,少女抬起右手,用力展开五指。

将身体作为炮身,手臂当成炮管,体内肆意奔腾的热量则是蓄势待发的弹药。

异形脚步缓慢,少女注视着他,将力量集中到五指之间,伴随着火焰烧灼的声响,赤红法阵在掌前浮现,犹如星星,闪耀光芒。

点点星火化为萤火虫,在她身边浮现,舞动。

气流在空间中奔袭,仿佛被漩涡捕捉,向她掌心凝聚。

热流不只点燃了她的战意,更让整片空间沸腾起来。

怪物似乎缺乏认知,不曾停下脚步,反而是停于柱钟上的鸟儿似乎被燥热影响,吵闹起来。

“啊,火炮威力太大了吗?不用担心,妹妹的镜子可不是徒有虚名。”

在她脑海中,陡然闪现妹妹一脸愠怒的表情。

毕竟那家伙可是将小心谨慎贯彻到底了啊,自然认为在毗邻住宅区的公园中运用这种大威力幻想术式有失妥当。

但是置身于战场中的少女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相较以往,眼前的敌人依靠同族互食成长了不少,在它面前,“火焰”无异于小打小闹,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虽然有着威力不小的【枪】,但是不到紧要关头还是不要使用为好,想要将这种行动迟缓的敌人一击毙命,火炮无疑是最佳选择。

鸟儿在头顶盘旋,显然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极其不满,不停吵闹着。

“碧水,之后的事就之后再去考虑吧!”

她丢下这样无比不负责任的话语,便把所有注意力移回到运转术式之上。

进一步架构术式,源源不断地向法阵当中输入能量,气流涌动得更为剧烈,宛如狂风过境。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哀嚎声也被卷入奔腾的气流之间难以分辨。

法阵进一步扩大,热量已经达到临界值,晓日宛如握着一块滚烫烙铁。

“炮身”已经预热完毕,“弹药”也已经充分装填,接下来只要扣下扳机,便能将今夜最为绚丽的火光释放出来。

她抬起左手按住右臂,进行最后一次校准,敌人已经被她的双眼锁定,下一秒它就会化为一片灰烬。

胜利会一如往常地落入到晓日手中。

使徒终究是粗制滥造的产物,就算吞噬多少同族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拜拜了,异形先生!”

紧紧握住扳机,她大声宣告自己的胜利,然而,不详之音响彻耳畔,将思绪彻底搅乱。

“你大意了。”

神经宛如被拽住。

心脏中被刺入一根细针,传来阵阵疼痛。

尽管声音平淡如水,毫无起伏,但也让燥热的少女冷汗直流。

她深知声音不是由眼前的怪物发出,也并非战场之中隐匿着第三人。

这是属于那个家伙的“幻想之音”。

【】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

战胜敌人的欢愉在她脸上转瞬即逝,厌恶取而代之。

毫无实感地扣下扳机,火炮呼啸而出。

不输太阳的光亮驱散黑暗,火柱卷起阵阵炽热风暴。

热流高达1000摄氏度,宛若飞龙,横冲直撞,以碾碎一切的气势将目标吞噬殆尽。

似乎是感应到了这阵阵热流,空间开始异变,铺设在此的“镜子”现出其本形。

这是妹妹晓月的自动结界术式——月之镜,是用来吸收术式余波的重要道具。

热量在空间奔袭,冲击力化作狂风卷动着镜中世界的一切。

根本无需确认尸体,直面这般攻击,尸体这种低级存在早已无影无踪。

这场战斗以少女的胜利宣告结束。

但是,她的脸庞上既无放松,或是欢愉,而是不可言说的凝重表情,她紧紧注视着虚空,仿佛要看清灰烬的漂浮轨迹。

“你说‘大意了’,是什么意思?”

她面色铁青,凝重地向那片虚空发出疑问,回应她的自然是一片死寂。

寒风袭过战场,卷走残留于此的燥热,却带来一抹令她难以忽视的气味。

虽不算浓郁但是足够让神经再一次紧绷。

那是一抹血腥味。

透明之镜缓缓消失,黑暗再一次将公园包裹。

而就在此时此刻,那冷酷如薄冰的声音再一次在晓日耳畔响起。

“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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