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无比寂静,被漆黑依附着,包裹着。
陡然间,那好似深渊的未知之地,传来了不祥的声响。
喘息声此起彼伏,呻吟声不绝如缕。
没一会儿,苍白之影从黑暗中显现。
他拄着拐杖,脚步踉跄,宽大,毫不贴身的衣物下笼罩的躯干有如柴薪,面庞干瘪溃烂,像涂蜡一样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嵌入肉中,向外传递着空洞至极的视线。
不管从哪里来看,这名男子都与“健康”一词毫不搭边。
不如说他即是“死亡”。
步履犹如干尸拖行,每走一步仿佛都要从全身上下榨出所有力气。
“咳咳咳——”
轻咳打破寂静,回荡在这片空间之中。
他一边轻咳,一边艰难地倚靠在黑墙上,在墙上奋力摸索着。
犹如枯槁的骨手触碰到了什么,停了下来,慢慢地扭动,刺耳,宛如刀尖摩挲铁块的声响划过廊道,紧接着,合页发出沉闷声响。
漆黑向一片空间内凹陷,光亮摇摇晃晃地显现。
那是一个房间,但是能够作为房间基本特征的也就只有放置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以及空间正中央的一张圆形茶几,除此之外,这里空无一物。
依附于此地空气阴冷潮湿,孤零零的灯泡向外射出昏黄色的光芒,毫无生机,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轻轻地合上门扉,环视房间一圈,脸上掠过一阵失望。
他拖着步子向前走着,灯光拉长了影子,像粘液一样依附在墙壁上。
空间中毫无生气可言,不过这倒也十分符合眼前这个苍白的男人。
刹那间,吊灯晃动了一下,封闭空间内吹起了不祥之风。
倒影如烛火般摇晃;黑暗如水流般流动。
他警觉地看着这片漆黑,眼神不再空洞无力,而是变的更为锐利,悄然之间,男人从“病患”转换为“猎人”。
倏然之间,粘稠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让人觉得耳根不适。
“父亲——”
男人垂下头,自喉间挤出声音。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份声响,吊灯摇晃得更加猛烈,漆黑在墙缝间蠢蠢欲动。
好像有什么异物要从这个单调的房间中诞生一般。
“你来了啊——”
阴哑之音在空间中响起,伴随着阵阵喘息,一个瘦小的老人身影缓缓出现。
老人现身之后,空间不再吵闹,再一次恢复安静。
他弓着背,拄着实木拐杖走到灯光之下。
这是一位让人觉得很奇特的老人。脸型棱角分明,身躯如朽木,仿佛一碰就碎,但是,这位老者的眼神却相当锐利,与这具骨瘦嶙峋的躯体形成鲜明对比。
那双眼中并无慈祥温蔼,而是一股肃杀之气。
空间本就压抑,随着他的出现,气氛也愈发不安。
“抬起头来,孩子。”
老人缓慢地发出声音,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威慑力。
男人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
“啊,真是可怜啊!”他抬起瘦小的手抚摸着下巴,满脸惋惜地说道,“不止皮肤,内部应该也已经开始发烂了吧。”
老人锐利的视线从上到下端详着男人。
他只是以两声轻咳作为回应。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他拖着步子缓缓走上前,“身为魔道一族的诅咒啊!”
“父亲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眼神仍旧如猛兽般尖锐,注视着老人出现的那一角黑暗。
“嘛,只是想问一问日和月的情况。”
他走到男人身边停了下来。
“日和月并没有什么大碍,就和她们的母亲一样……”
他欲言又止,脸上像泛起涟漪一样掠过一抹悲伤。
“啊,那就好,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月三岁生日吧?”
他抚摸着脸庞,饶有兴趣地说着。
“正是。”
“过了三岁,诅咒还没有显现,看来,吾族终于可以逃脱那蛮横不讲理的宿命了。”
眼神中闪现过兴奋的光芒。
“希望如此,作为父亲,至少希望她俩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啊,是啊,作为父亲,你做得也已经够多了呢。”
好似讥笑的声音从他那干瘪的双唇中传出,男人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悦。
“嗯?对行将就木的老夫做出这种表情,不觉得很不合礼数吗?”老人没有抬起头,仍旧注视着黑暗。
“失礼了,父亲。”
“嘛,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面对这种病态之躯,换作是谁都会感到不悦吧。”
笑声中满是自嘲。
“不敢,父亲身体健康,便是我这个儿子最大的幸运。”
“哈哈哈!”老人很高心地笑起来,干瘪不自然,犹如虫鸣般的笑声刺痛着男人,“你能有此等想法,也不枉老夫拖着将死之躯苟活至今啊!”
“但是啊,老夫还是能够感觉到……感觉到大限将至啊。”他抬起头,看向男人,“时间不多了啊,能够吸收的灵魂愈发稀少了啊。”
“【万魂冢】的魂魄已经不够了吗?”
“非也,那里的魂魄仍旧充盈,但是,老夫可不能有这种贪念啊。”他回到桌边,坐到一张椅子上,“那里毕竟是老夫留给两个乖孙女的礼物嘛!”
“父亲,真的要让日和月作那种事情嘛?”
男人的脸狰狞起来,不知是因为身体被疼痛折磨,还是意志被这种回答摧残。。
“孩子,你在痛苦什么,你应该感到高兴啊!吾族费劲心力从那些家伙(外族)手中抢过那块【万魂冢】,那里可是足以撼动整个幻想界的无上魂源啊!”
“难以计数的灵魂,堆积至今的怨念,不管怎么看,那都是让魔道一族欣喜若狂的土地啊!”
男人嘴角抽动,欲言又止。
“等孙女们过了10岁生日,就可以着手准备大典了。”
“啊,是啊。”
声音中毫无情感可言,犹如人偶发出的声音。
“吾族百年夙愿,总算可以实现了!可惜老夫恐怕没有那个福分亲眼见证大典了。”
男人再一次垂下头,仿佛要归于黑暗,缓缓向后退去。
“以怨魂唤醒神躯,吾等百年夙愿总算能够实现了!”
老人放声狂笑,不祥的笑声响彻整片空间,似乎是注意到了男人的异样,他转头看去,他正伫立于一片漆黑之中。
“怎么了,儿子,你难道不觉得高兴吗?”
“怎么会呢,父亲。”他一边摩挲着拐杖顶部,一边颤抖地回答道,“但是,多少还是感到遗憾啊,父亲作为家主,竟然无法亲眼见证盛典。”
“啊,对于漫漫人生来说,留有遗憾也颇为一件美事嘛!”
他满足地笑了笑,但是,笑容在刹那之间僵住了,他感觉到了什么,一股鬼气从自己十分熟悉的黑色之中弥漫开来。
空间产生扭曲;
空气产生异变;
像是有谁在加热这个房间,温度开始剧烈地上升。
“怎么回事?”
锐利目光转瞬即逝,不解与惊慌在眼中闪烁。
“啊,父亲能这么想,那我也就安心了!”
男人在一片昏暗中,缓缓抬起头,表情不再痛苦,而是一脸笑意,不过那是让人联想到精神病人的疯狂笑脸。
毫不夸张地说,他与先前判若两人。
仿佛有魔物从黑暗中爬出,附身在男人躯体上。
“怎么回事——————”
身体动不了,这是老人最为直观的感受。
“想要逃回黑流中嘛?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男人从容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眼神中迸发出无法隐藏的杀意。
“你想要干什么!”
老人用尽全力怒斥道,拼命抽动身子,想要挪回黑暗中。
“从现在开始,我想给女儿们树立起一个好榜样,告诉她们,父亲并不是堕入魔道的怪物,而是一个——”
“哈哈哈!”老人发出狂笑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手上满是鲜血之人,竟然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象,所谓笑掉大牙就是这种感觉吧!”
“啊,我明白,我已经是罪孽之人,但日和月绝不会变成魔物,为了她们,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欺骗,我也不会在意。”
“真是何等愚蠢!明明已经可以踏入神道,何必要用这种手段!”
“神道?你管那种方式,那种结果叫走入神道,那些都是邪魔歪道罢了!”
他怒目圆睁,目光犹如在审视犯人。
“你这个混蛋,胆敢侮辱吾族夙愿!”
老人青筋暴起,双眼暴凸出,宛如要冲出眼眶,好像是为了回应这句斥责,空间中的黑暗开始产生异变。
犹如汹涌波涛,黑暗翻腾起来。
黑色海洋下,漆黑触手刺了出来,直指男人。
“肃静!”
他一改苍白语调,声音像钟声一样沉稳,那无数漆黑触手也像是受到了不可忤逆的命令一般,悬停在半空中。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不肖子!你余下的人生都会淹没在先祖的诅咒之中!”
老人气急败坏,像是发疯一般喊出污言秽语。
“啊,这样我就安心了,我这种人,也只能够在诅咒中生活。”
带着释然的笑容,他环视身边的漆黑。
“比起依靠这些怨灵逃避诅咒,还是坦然面对更让我接受啊!”
“你这个————————”
“住嘴!”
充满威严的话语打断了老人的发言。他将有如刀尖般锐利的视线挪回老人身上,轻轻地说道:“吾父,乃罪业之人;汝子,乃承罪之躯。罪业不可避,罪责不可脱,吾愿用一生背负永恒罪孽,以天平姿态,换汝之安宁。”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带一丝迷茫,不带一丝犹豫地讲出“承罪录”。
“既得安宁,不复所求,以此为乐,落入轮回,现世恶罪,将不再与汝相干。”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面目痛苦,从喉间挤出嚎叫,黑流随着他的躯体一并开始瓦解。
“祈求,罪孽由吾承担;”
“宣告,罪孽由吾承担;”
“审判,罪孽由吾承担;”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啊!”
老人伸出逐渐瓦解的双手,像是要取得什么宝物一般在空气之中不断摸索。
“父亲,就此安息吧!”
“你……永远……永远…都…只能…活…活…在罪恶之中!”
带着恶毒咒言,他与漆黑一同化为无形泡影。
空旷的房间,唯有一人屹立,像是雕塑一般,不动声色。
不知在这片寂静中站立多久,他缓缓转过身,走向房门,在离去之际,像是对谁回答一般说道:
“那样的话,正和我意。”
苍白的身影,被无底的黑暗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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