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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 二章 人偶●骑士

海的女儿 二章 人偶●骑士

第一卷海的女儿二章人偶●骑士

1

长泽悠一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这里能与赤木纱织再次相遇。这或许都是命运的决定,他无法选择逃避。

“等你。”

纱织再次申明,表情依然僵硬得如同一台机器。

“……………………”

命运的威胁力不可估量,任何想要摆脱命运的念头都会在自然间消失殆尽。

一同来到一个地方。

这一带,悠一并不陌生。每天上下学偶尔都会经过这里,因为这里与学校并不远。只是再多也是经过,从没有进入。

似乎是年份比较久远,这里的房子都由瓦片堆积着以遮挡烈日以及风雨,就像是一个专门搭建的避难所。跟着纱织在街口左拐右拐,直到抵达街巷深处,悠一的视线被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建筑所占据。和街巷的古典风格相比,面前的建筑称得上是别具一格。

不大不小的白色建筑,在远处似乎都能清楚地分辨。向上凸起的屋顶,比起周围的建筑足足高了一截,就像是立在市区中心的那座大教堂。在白墙中镶嵌着各式的彩色玻璃,不明所以的花纹精致地显示在上面。在正对面那铁质的大门旁挂着一张长长的招牌,木质的底面上清晰的黑色大字:“祈梦屋——专业洋装定制,售卖”。

“到了,进去。”

纱织走到悠一面前,推开了一直闭着的大门。

“进去?什么…………”

一个辈分略大的男子走到门边,用手抵着即将关闭的大门,向着悠一微笑示意。他身穿普通的白色休闲服,一只黑框大眼睛架在鼻梁上。纱织并没有多看那人几眼,从他身边擦过,走到了屋内。

“这里是…………”

“支部,这一块地方的支部,与‘噩梦’作战的‘骑士们’的集合地。”

男子开口了,给予了一个回答,从说话的语气中听得出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只是,就算是这样,悠一内心中的压抑从刚才开始仍旧存在。

说实话,悠一从刚才开始这种偏离正常的对话时,就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但看着现在这里的氛围,他很明确地收到了“无法回家”的讯息。

从大门进去,悠一看到了装饰华美的室内。依旧同外部一样的白色色调,在四周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洋装,抬头就能看见一盏水晶吊灯。

“这里,过来。”

男子站在一群洋装之间,用手指着自己目前站着的地方,乍一看,那儿有扇门。

那是一扇极其不合场合的木门,岁月在上面留下了许多的裂痕。作为一个华丽场所,这么一扇破旧的木门是唯一一个夺人眼球的存在。

听着男子推开门,“吱呀”的腐朽声。门的后面是另一个空间,黑洞洞的,就像是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悠一对门后面的未知世界迟疑着,如果进去,那么会发生什么事?看着男子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自己现在所在的空间也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冷清,心不断加速跳动,紧迫感促使悠一做出了最快的抉择,进去。

眼前的景色从高亮瞬间变暗,悠一跨过大门分割两个不同地域的界线。

“这是…………什么地方…………”

悠一看着自己面前的场景有些不解。周围垃圾场一般堆积着各式各样的零食包装袋,正摆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的,是一包又一包的零食——那些垃圾的真面目。茶几,沙发,电视,这一切看上去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房间罢了,而且房间主人看上去很邋遢。

洋装店的内部只是私人房间么?悠一这样想着。

“快快快!快点!”

似乎从隔壁传出奇怪的呼喊声。

“等等!我先装备……”

另一个不同的声音作为回复。

“快啦!不然我就死了!”

“你死就死吧!”

悠一将耳朵靠在墙壁上,略微听到些另一个房间内部的争吵声。似乎听到了不妙的话,关于“死”一类的话。隔壁在做什么?原本因为失去了对这房间恐惧的平静内心再生波澜。

很小心地打开半掩的门,偷过门缝,看见一个少女坐在一张小凳上。她低着头,银色的头发从脸蛋上挂下,半遮的脸蛋显示着难得的端庄。脑后的黑色蝴蝶结轻扎在头发上,轻柔地接触着银发,简直如同带着生命。

她穿着少见白色的水手服,目不转睛地看着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某种物品。一把短刀,剥离了鞘,散发着冷艳光泽。她一手拿布,一手按刀,很小心地在刀身上擦拭,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看到了她的另一种态度,想要叫她的名字,才发现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悠一彻底推开了房门,扫视了房间一周后,确定了之前声音的出处,然后走到少女身边:

“那个…………你的名字?”

少女就像是没有听到任何话,头也不抬。但是至少她回了,这证明她还是能够听到的,悠一放弃了“她是聋子”这个想法。

“赤木纱织。”

依旧是没有半点声调起伏的语气,纱织一直摆弄着手中的短刀,继续说:

“那两个人你不要在意,他们都这样。”

那两个人指的就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狂按手中手柄的两个游戏爱好者。之前的奇怪对话正是他们传出的。

其中一个少年,悠一见过。就在早上,那个事件中他也在,是后来的那位穿黑色管家服的人,虽然现在换上了日常的休闲服。记得,纱织有叫他“哲也”吧?

“………………”

悠一站在两个人的视线中,挡住了两人视线,引起各种各样的抱怨。直到身后传来“GAMEOVER”的宣告,两个人的打闹停止。

“你是早上的吧。”

哲也看着慌乱的悠一首先开口了。

“…………嗯。”

“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

“…………被强行带来的。”

“还真有她的作风。”

说着转过头看了纱织一眼,她仍然摆弄着手中的短刀,短刀对她来说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离不开身吧。

“那么,我是支部‘夜’的奈良哲也,请多指教。”

“长泽悠一。”

不清楚他们口中所谓的“支部”含义,之前医生有向悠一解释过,但这种离奇的设定导致他至今认为能完全理解。

“新人??啊,我是姬弥,小仓姬弥。”

接着的,是刚才与哲也一同玩游戏的少女的自我介绍。

短短的及肩棕色头发,脸部被衬托得婴儿般圆润。两个小小的发夹将额头上的刘海歪在一边,很是可爱。她穿着画有小熊的黄色短袖,低低的领子露出锁骨,给人一种娇羞可怜的感觉。下方是条粉色的花边短裙,在她晃动双腿的同时不断抖动。两条腿由过膝的白色与粉色线条结合而成的长袜修饰,纤细而又修长,最后是一双象征着活力的白色平底布鞋。

她很热情地伸出手,并不停地撞击哲也的背部,好像在说“你也要伸手”之类的话,直到他同样面对着悠一,绅士般提示握手。

“其实……不用那么拘谨…………正常就好………………”

悠一并不习惯这方面的礼节,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才对。

“嘛,那就算了。你是来找赤羽先生的吧?”

从姬弥口中听到了陌生的名字,来这里难道都只是为了找赤羽先生么?悠一并不明白。

“赤羽先生~在里面做什么?这里有个人找你~”

说罢,一阵繁乱的东西掉落声,然后不知是哪个房间传来木质地板被踩踏的声音。“嗒嗒嗒”,有人走过来了。“嗒嗒嗒”,他难道就是赤羽先生?

与隔壁连通的房门开了,不知道这房子的布置怎样,悠一却一直有“这房子一定很大”的念头。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穿着普通的白色休闲服,长牛仔裤,戴着眼镜的男子。习惯性动作一样,用食指推了一下他的镜框,开口说道:

“整理东西,整理东西,稍微拖了点时间。”

“太慢了啦。”

姬弥抱怨道。

悠一大概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房间的。是一个男子——白色休闲服,戴着眼镜,笑容可掬——将他引进来的。而那个男子在自己进入房间后就不见了,再次出现就是这个时候。

他就站在被打开的门下。

用手扶着眼镜。

他就是赤羽先生。

“………………”

悠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所有的话都在冒出喉咙的一刻断送。

“我知道他,因为他是我带进来的。”

很简洁地说着。

2

那是“我”的心

潜藏在很深很深的,深得无法触及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一直住着一个家伙

那是连“我”也不清楚的被称作“神”的家伙

有人告诉我,神是全知的

有人告诉我,神是万能的

有人告诉我,神做了个噩梦

因为全知,他知道了世间的所有罪恶

因为万能,他提取了噩梦抛向人间

瞧,它开始繁衍

一个,两个,四个,八个……

躲在人们内心深处

有天,它们溢出来了

成为了现实

*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现在说的话当作是对于你经历过的那些事的一个见解。”

赤羽瞳翻开自己书桌上的一本书,指着上面的不明字体说着。

在刚才,悠一以及其他的几个人都被瞳领进房间。这是悠一第一次接触如此杂乱无章的房间,在家里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不整理房间的事。环顾房间的布置,有一个古旧的书架立在墙边,只不过书都散落在地上就是了。一排的断肢人偶不规则地堆放在一起,手臂、腿部散落各处。还有一些奇怪的实验器具,不明溶液平静地装在其中,有种某天会忽然发生反应的感觉。

“这本书,是来自19世纪一位意大利作家‘安戈尔·贝鲁霍尔特’之手。之前的那一首诗就是我刚打开的前序。”(非真实,纯虚构)

瞳再次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诗的内容,对于从不了解意大利文的悠一来说,那本书就是天书。

“这书的名字是《TranslationTuttoilmaledelmondo》,翻译过来就是《世间所有的罪恶》,不过呢,它的另一个名字才是最贴切的。《世界的背面:被神之噩梦笼罩的内心,无法触及的深处》。”

“………………”

“作为简单来讲,就命名为《世间所有的罪恶》。安戈尔·贝鲁霍尔特是我最敬佩的作家,你也应该知道在19世纪,意大利颓废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人们的生活很艰难。他却是当时仍未倒下的人之一,不断地对当时社会控诉,记录当时社会的所有黑暗。‘神之噩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蔓延的。”

“………………”

身边好安静,再怎么活泼的哲也和姬弥在这个时候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不过你不要就这么误会了哦,这本书并不是真是记录社会的。它只是单纯的记载关于神之噩梦的传说,反复编辑,最后是自费出版。内容的话,就和刚才说的一样,是传说性质的,预示人们无法避免的那些灾厄,还有对于自己写下那些黑暗事件的反省。”

“…………听着,不像是文。”

“怎么说呢,这是文又不是文。它的题材是从没见过的,而且本身就是一篇包含着各种神秘的人造物。内容方面,我自己都对内容存在部分质疑,所以你没必要去完全相信。传言安戈尔·贝鲁霍尔特写这书的时候,几乎是每天都将自己困在家里,邻居总会听见从他家中传出的奇怪叫声。对了,书中对于异世界的描述相当详细,在人们最后见到他时,他说‘我在寻找异世界。’后就发疯了,然后又离奇失踪。当他朋友想要找到他来到他家中时,发现家中的暖炉火焰一直旺盛着,并不断有黑烟从里面冒出。凑近看,才知道那是《世间所有的罪恶》的最后章节。那本书在后来也慢慢地从世上消失,现在我拥有的这本是唯一一本复制品,而且缺少了被火焰烧掉的重要的最后章节。”

“………………”

“不讨论关于书的真假,事实上也没有真假之说。你所经历的神之噩梦侵蚀现实的现象在书中被称作是‘灾厄’。

据说‘神之噩梦’是世间所有之恶的巨大集合体,神将它从自身分离,噩梦便伴随着空气扩散并潜入人们的内心,集合内心潜藏的恐惧不断扩散。一旦有一天,作为容器的人类的狭小内心无法继续包容噩梦,噩梦便会从内心溢出融入现实,成为现实。

你看到的东西就是噩梦‘那个’,就是噩梦从人体溢出不断侵蚀精神、物质、意识之后,使现实变质。变质的现实能够营造出噩梦,根据不同的噩梦,那个时候成为‘潜藏者’——噩梦侵入意识的人。根据噩梦的内容,不同的噩梦形成的现实也会有所不同,最后的‘灾厄’也会发生变。

我们的团体——‘食梦骑士团’,取书中‘食梦’一词作为我们的宣言,意为‘以噩梦为食’。我们召集噩梦的生还者们,不断地互相帮助,抚平内心的创伤,并会对和你一样陷入噩梦的人们伸出援手。不过,‘噩梦’是十分危险的,陷入其中的人们多半会死亡,有时严重得没有任何生还者。

来自‘噩梦’的真正破坏力,就是活着的人们内心都会因为‘噩梦’残留的恐惧产生心理阴影,严重的导致精神分裂,无法正常地生活。

那么,这位叫做‘赤木纱织’的女孩,她的战斗我想你也看过。她利用自身的恐惧,为自己的短刀附加上‘延长’的效果,这都是来自于她曾经的经历。在经历过‘神之噩梦’的‘灾厄’后,心中留下阴影,也就是‘噩梦碎片’。我们将其称为‘残梦’,纱织就是‘歌剧院的丝线木偶’的‘残梦’拥有者。

不要以为那是个好东西,‘残梦’就是我们的‘噩梦’。当我们使用那东西的效果时,意识便会受到‘神之噩梦’的侵蚀,恐惧占有内心,好比一个定时炸弹。如果没有像纱织一样受过一定训练,随意使用‘残梦’,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说的难听点,这个世上的人们随时都有爆发潜在‘噩梦’的可能。

如果一个人的‘噩梦’浮现在现实,以他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内就会受到‘噩梦’侵蚀,我们把这个称作是‘灾厄’。‘灾厄’越庞大,被卷入其中的人们也会越多。就算存活下来,内心同样会留下阴影,也就是‘残梦’。

那些活下来的拥有‘残梦的’幸存者,我们称之为‘持有者’。也就是我和纱织这样的人。就算是现在,我们还是以救助像你一样被困于‘神之噩梦’的人们为目的活动着。

不过,因为忽然就把你救出来,所以目前你是‘潜藏者’还是‘持有者’这个结果我们仍未知晓……忽然对你说那么多很奇怪吧。好了,差不多能说的都说了,你不必要立刻理解,渐渐习惯就可以。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对了,在这一带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传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当第一束阳光投射到地面的时候,就是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候’。最后,多加小心吧。”

3

昨天晚上接受了叫做赤羽瞳的大量信息灌输。

今天,悠一再一次被赤木纱织“邀请”光临“祈梦屋”。和昨天看到的一样,如同身处垃圾堆中,被零食包装袋层层包围。

处在中间位置的茶几上,原先放置的各式零食都已经被处理到其它地方去了,剩下的就是空空的表面,与周围的堆积感形成了对立。

茶几周围的几张凳子,散乱地放置在沙发与茶几并列留下的小道上。围坐在凳子上的,就这么几个人。

“…………会不会有什么不对。”

赤羽瞳两手交错,支在茶几上,下巴搭在手掌接合的地方,对着面前的茶杯放空,两眼散发着无光的视线。他喃喃自语:

“…………是有什么不对吧。”

“…………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悠一对目前的状况产生猜疑。原先就是纱织强行将他带到这里,可现在却是干坐着,看着瞳发呆。

“嗯?哦,没事,在想别的事。”

由于悠一的疑问,瞳的思想从其它世界回到了现实。

“这样啊。”

悠一稍微将头偏向纱织那边,那位如同冰原一般的少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好像就一直没来过口吧?悠一觉得,纱织与他人之间存在一堵墙,高大得无法攀越的墙。他记得,从第一次与纱织见面开始她就没笑过,没说过什么。看不透她在想什么,是因为内心存在恐惧么?

在看看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的哲也。他抖动着翘起的腿,目光不停地在房间中转悠,偶尔还和姬弥动手打闹。两个活跃的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悠一感叹着。

“嗯……现在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瞳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架,虽然并没有任何眼镜下垂的迹象,只是单纯的习惯性动作。

“我的名字是‘赤羽瞳’,这家‘祈梦屋’的老板,同时也是‘食梦骑士团’山崎范围内的总指挥。大家都叫我‘赤羽先生’,不过你喜欢的话叫什么都可以。”

他又将手合拢,继续说着。

“你好,赤羽先生,我是长泽悠一。”

“这位是赤木纱织。”

瞳看用眼神示意,悠一在同时间看向纱织。就像是毫不在意,纱织完全没理会这两个人,同刚才一样低着头。隐约地看到从下方投射到她脸上的冷艳的光,那一定是短刀,她又在摆弄短刀了。

“……………………”

看着这种状况,悠一不知道该如何向纱织招呼。

“这两位是奈良哲也和小仓姬弥。”

“啊~赤羽先生,还在磨蹭什么啊,麻烦死了。”

姬弥嘟起樱唇,用埋怨的目光盯着瞳。

“盯………………”

鼓起脸不停地抱怨,然后用手拎起衣领微微抖动,因坐姿皱起的衣服在一瞬间变回平滑。

“嘛,这都是程序。”

瞳解释着。

“程序好麻烦诶,超不喜欢的。反正大家都认识了嘛。”

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的零食,此时姬弥手中正拿着一包已经拆开的薯片,然后用她纤细的小手伸入袋中,拿出一片又一片,送入嘴中,随后就是薯片被咀嚼的“咔嚓”声。

“不要一个人独吞啊!”

哲也伸出双手想要夺取被姬弥握在手中的零食。

“不止这一包啊!不要吃我的……不要吃!”

不停地阻拦。

场面一下子因为两人的打闹热闹起来。

只是在茶几的最靠墙的那边,坐着的那位名为“赤木纱织”的少女,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表情。低着头,看着短刀,用手擦拭。反复,不断来回同一个动作,与茶几另一边的气氛形成反差。

“真是抱歉呢,那么乱。”

瞳道歉着。

“嗯,不用,挺好的。”

“说要紧事吧,今天那么着急地找你来呢,是有事的。”

瞳动动眼镜框,灯光在镜片上形成光反,顿时间在悠一眼中,一个高大的威严形象树立起来。

完全无视了旁边两人为了零食的打闹,瞳对着悠一继续说着。

悠一不明白自己在之前为什么会应邀再次过来,虽然说是强行,但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拥有拒绝的权利,大概是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吧。

“关于昨天的传说……”

“我大概可以理解。”

“嗯……不错呢,你的理解能力真不错。没能理解那东西对我来说大概会很困扰吧,没想到那么快就明白了,那么下面的对话我想会轻松很多。”

“啊……哈哈。”

悠一苦笑着。

如果是平时,现在的自己会在做什么呢,或许在什么地方和朋友玩吧——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直以来贯彻“普通”的概念,却万万没想到现在进行的对话离所谓的“普通”渐渐远去,真是有够可笑的。

悠一正以自己为中心进行思考的同时,话题仍然进行着。

“那么,就继续昨天的那个话题吧…………我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在昨天我将你带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对你进行了一个测验。”

瞳用仅能够贴近耳朵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旁边的吵闹声早已盖过了他的声音,不过悠一还是听见了。

“嗯,这样啊………………………………唉?!”

听到瞳的话语有点惊讶,关于测验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啊,你不用太在意,只是个小测验。”

“……………………什么?”

“只是一个不太会被注意到的小测验,没什么大影响。你刚来,也难怪会那么惊讶,我只是为了知道一个事实。”

对于悠一的惊讶,瞳只是回了个微笑。

“什么…………事实?”

咽了口唾沫,悠一问道。

“是啊,事实。为了弄清楚你目前的状态,那个是必须的,算是为了大家着想吧。”

瞳的眼镜再次反射着来自上方的灯光。

“……………………”

悠一咽下第二口唾沫。

“只是为了知道你过去的经历,验证你是不是真正经历过‘灾厄’,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你确实有之类的遭遇。”

瞳自顾自地说着。

“还有,关于你在医院遇到的那个护士…………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你的关系,她才会变成那样。”

说不出话,悠一的言辞卡在喉咙,自己想要说什么已经忘记了,但是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被做了一个危险的认证。

“也就是‘神之噩梦’送人体溢出,侵蚀现实一样。会不会是你遇到了那位护士,然后从你体内溢出的‘噩梦’影响到了她,促使她成为了‘异形’。”

“不……这不可能…………”

现在能做的大概就只有反驳了,自己被下了那种该死的定义什么的。

“不用紧张,这并不是结论,只是对此的猜测。”

“哈啊……”

“其实,实不相瞒,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因为‘神之噩梦’引发了各种‘灾厄’了,前段时间都是由纱织负责的。”

又看了一眼纱织,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要是不知道,还会一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当真人偶吧。

“我们调查了很多事件,也是怀疑过你的相关性,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都被否定了。那么现在剩下的结果就是:你很偶然地在那个医院并遭遇‘灾厄’,你并不是‘噩梦’的发源地,准确的说是在你出现之前‘噩梦’就已经开始扩散了。

最后,可以得出,在很早之前你就遭遇过‘灾厄’,或许是那种危及生命的,你对此有什么印象么?”

这是什么结论?悠一愕然。

“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悠一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之类的记忆,危及生命更不用说了。最近的一次也就是昨天在医院的那次罢了。

“这的确就是最后的结论。”

瞳沉重地说着。

“不可能,这种结论,不就是说我也有那什么‘残梦’了么!”

“‘残梦’?悠一也有那种东西?”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姬弥忽然插入了一句话。

“不,不可能…………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那种蠢事…………”

悠一重重地对着茶几一拍,然后猛地起身,这个时候纱织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身边的动静,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

说到这里,悠一觉得自己就和纱织一样,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昨天早上她与“异形”战斗的场景。

克服着自己的恐惧,不论怎样也要救助落难的人。那种悲伤又带着凄冷的感觉,大概可以想象得到。

“按照这种说法,确实能说明你体内存在着代表某种精神创伤的‘残梦’。”

一瞬间,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就像是被告知了不治之症一般绝望。

“这…………不会的……”

“也许那次的遭遇是你最不想记起的,触及生命,不小心就会从世上消失。所以,你就强行将那种记忆封存,导致你现在已经失去了相关的印象。”

“…………这种事…………”

“很遗憾,我告诉你一个事实。你昨天去的医院自己现在身处的这家店,都存在哲也施放的‘不归途’。若是一般的人,是无法达到存在那种效果的地方,都会产生莫名的想法然后远离。能接近那种场所的,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持有者’或者是‘潜藏者’以及护士那样的‘异形’。”

悠一猛地回头,看着哲也。

“是的,没有错。”

哲也说着:

“我的‘残梦’,拥有剥夺人们现实意识的效果。不论是触觉视觉还是听觉,只要沾上效果,都能够被我强制更改,被更改的就会成为他们意义中的现实,而他们原先的现实就会被代替。

可是‘残梦’对于一些‘噩梦’是存在抵抗的,所以我的‘残梦’对特定的人无效,

像是‘潜藏者’——‘噩梦’潜伏在内心的人;

‘持有者’——拥有‘残梦’,并能够用自己的意愿加以使用的人;

‘异形’——因为‘噩梦’溢出到现实,受其影响失去自我意识,甚至更改了作为人的外表的人。”

莫名地焦躁起来,悠一大吼着:

“怎么会有这种事!”

“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么,那天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误闯了那个地方?”

“…………那些病人呢……”

“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要是听得到难道还会安安稳稳地待在房间里?”

像是被点了死穴,瞳的质问使悠一哑口无言。

“………………就算是这样……”

“你可不要小瞧了我们这个团体。我们经历过那么多,累积下来的经验是很庞大的。最后的结论确实就是这样。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姬弥对你使用她的‘残梦’。”

瞳严肃地说着,并向姬弥示意。

她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口:

“我的‘残梦’和哲也效果不同,但是使用的限制上与他类似,如果没有得到‘持有者’与‘潜藏者’的相关契约,我是没有办法下手的。”

将信将疑地同意了,按照姬弥所说的,悠一坐到了凳子上。

“‘告诉我真实的你,我将吞噬你的一切’。”

“……………………”

过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像从刚才姬弥说了奇怪的话后,就是一片安静。

“效果无法达成。”

于是,悠一被贴上了“经历过‘噩梦’的标签”,顿时间体会到了绝望。

“想要看看效果的话,可以随便找些人来,那样你大概就能确定我没办法对你使用效果了吧。”

姬弥两手叉腰,从上往下俯视坐在凳子上的悠一。没等他反应,哲也就离开了房间,没过一会儿,带着一个陌生的人回到房间。

“………………你们要做什么。”

悠一对目前的情况不解。

“给你看看效果达成是什么样的。”

“他只是路人吧……”

“‘告诉我真实的你,我将吞噬关于你的一切’。”

不明所以的话语再次在姬弥口中提起,路人不断挣扎,因为他自己也是蒙在鼓里不清楚发生的任何事。很可悲地被带进房间,二话不说被强制束缚,然后,接下来失去意识。

悠一看见了,由姬弥的双手造成的一切。

纤细的双手在对方的脑后挖出一个洞,有头骨开裂的声响。“咯嗒咯嗒”,叫人难受。

接着,左手按着头骨边缘,右手笔直地从脑后开洞的地方伸进去。手臂在晃动,显而易见,她的手在里面正做什么。

洞口,红色的液体混合着白色的液体顺着头发的方向流下。

悠一看着不禁有些反胃,根本无法直视,但是为什么,其他三个人却若无其事地注视着姬弥的每一个动作。

有东西被扯出来了,乳白色的,白色的汁液从凹凸的表面不断渗出。黏糊糊的,像是糖浆,只是那东西和糖浆存在绝对性的差别。

有几根细丝连接着白色物体,无情地扯断,一点一点渗透出的红与白色液体顺着姬弥的手臂流下,滴在了她的衣服上,鲜红的色泽渲染着黄色。

捏了捏,掂了掂,然后往嘴巴里送去。一口,两口…………

汁液流到下巴,顺着脖子,从领口蔓延。

无法忍受面前的恐惧,汗已经湿透了后背。悠一不顾一切地推开站在自己身后的纱织,慌乱地迈开脚步………………………………………………………………………

4

随处摆放的桌椅,悠一带着铁青色的面孔倒在人偶中。

“..................”

刚才开始的这段时间内,气氛昏沉得让人窒息。像是没有语言的对话,每个人都不清楚该做什么。被昏色灯光笼罩的这个房间,大口大口的哈气声回荡在每个角落,一种扫兴的神色出现在来往的的那几个人脸上。

对于之前无故推倒,纱织并没有抱怨太多。只是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揉皱的衣服,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坐着,依旧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表情,本以为会出现的愤怒都失望收场。

只不过,原先的几个人中多了一位,是“祈梦屋”的侍从。他跪在地上,很小心地捏着抹布擦拭被打湿的地板。

之前,姬弥双手制造的恐惧,迫使悠一不得不产生逃跑的冲动。转身,推开纱织,然后被自己脚边的凳子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打翻了一直放在墙角的装有未知液体的玻璃容器。亲眼目睹了一出惨剧,夺取对方大脑并吞噬产生的绝望感。多亏这个,中间的一段时间都是在清扫中度过。

悠一从地上踉跄爬起,整个人支在沙发上。

脑子里仍旧回想着之前的记忆。挖出大脑,然后吃掉.............光是思考,肚子中的胃液就在不断翻腾,有种作呕感。

捂着接近崩溃的大脑发出小小的呻吟。

“............长泽君?还好吧?”

一句温柔的慰问,悠一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姬弥,她右手里拿着扫帚,是刚打扫完毕吧。

“啊......唔............嗯,没事............没事......”

暂且安置内心的慌乱。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那么恐怖的东西,把手放在胸口感受心跳的速度,猜想自己的脸已经失去血色。

“知道嘛,那个东西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姬弥把背在后背的左手伸了出来,将一个巨大的包装袋送到悠一面前,

“实惠包,抢到的。”

“...............”

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回答,而且自己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能站起来是极限。

“你能看的那些,都只是在我施放‘残梦’的范围内,并体验过‘噩梦’的人才能看到。对于普通人来说,什么都没发生。”

“..................”

“这就是我的‘逆位的现实’的特性,能够更改或者吞噬普通人类的记忆,这些工序就如同你看到的那样,在只有我们能看到的情况下取出对方的记忆体——大脑吞噬掉。”

“...........吃掉....”

“不是啦!只是吞噬掉!!在只有我们能看到的那个世界里面吞噬掉,‘吃掉’是在现实中吞噬!你可以将那个理解为幻觉,但事实上是真的发生了,可是相对现实来说那就是幻觉!”

没办法好好解释,姬弥着急了,鼓起脸颊没好气地双手叉腰。

“怎么,好多了?”

瞳抱着几本书从外面进来,放在茶几上。

“唔...........嗯........”

“呐,要吃什么尽管说哦,赤羽先生绝对会买的。”

姬弥在悠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面对面看着悠一失色的脸,然后笑着拆开从某处带来的零食。

由于之前看见的那种场面,悠一从身心上产生了厌恶。本能的抗拒,就好像自己即将会面临同样的下场。没有实感不安持续盘旋在胸口,紧紧地绷着。

现在的悠一不敢与姬弥正视,看见她的脸,不安就会进入大脑。可以回避姬弥关注的视线,稍微有点过意不去,又无法摆脱。

姬弥皱起了眉头。

“那,你应该知道,纱织也是‘残梦’的持有者,见过并听赤羽先生说过。”

姬弥耐不住寂寞,开口说道。

“嗯........”

“赤羽先生也是哦,别看他那样,他自己也拥有‘残梦’。不过到现在都没见他使用过就是了。话说,我们的这个团体已经持续与‘神之噩梦’抗争了一百多年了吧。”

“一百多年.......”

“是啊,一百多年。”

坐在一旁翻书的瞳看着书上的文字说着:

“这个团体发源在意大利,从找到《世间所有的罪恶》这本书开始,几个被卷入‘灾厄’的幸存者,为了救助其他遇难者,自发创建的。当时就几人的规模,不像现在的规模扩大,全世界都有部分的团体分支,在山崎的分支自然就是这里了。

受到《世间所有的罪恶》影响,所以取用了‘食梦骑士团’的名字............哦,废话了,有说吧。

看起来有点荒唐,可是就是这样,‘骑士团’将《世间所有的罪恶》认定为‘圣典’,组成‘噩梦’的对抗结社。带着一定的宗教信仰,结社从小小的几人团体慢慢扩大。随着成员的增加,实践技术逐步积累,结社越发越接近救助其他遇难者,互帮互助的志愿组织。这些就是现在团体的前身,在后期的发展与扩散中,还有这许多的故事,就不详细说明了。

嘛,说了那么多,并不是想让你对我们猜忌,或是感觉和我们在一起会不安。只是想让你加入我们,要知道你体内存在着类似定时炸弹一类的东西,要是哪天从体内溢出我们还能给予你一些帮助。

你的‘残梦’何时出现我们不知道,但至少能够在出现前教你如何降低溢出的风险,这样能够更加有效地控制。我们的组织已经累积了超过一世纪的经验了,我们清楚‘噩梦’出现时的可怕之处,有时候连我们‘骑士’都很难应付。不能完全保证,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瞳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悠一。

“就说到这里吧,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会的。”

不管怎样,悠一点了一下头。

内心不再和之前一样揪紧,反倒是放松了许多。被灌输了大脑无法完全消耗的知识,虽然不能完全去相信,但听着瞳的话,悠一思考着自己是不是需要在何时何地都警戒呢。

对话较为沉重,过程中就连姬弥也没有吵闹。坐在角落的纱织仍旧坐在角落,和之前相比没有半点的移步。长长地叹了口气,放松一下一直支撑着身体的肩膀。

瞳抱着书站了起来,刚想离开的时候,似乎又记起什么事,然后饶有兴致地开口道:

“对了,还有件是要拜托你。”

“............什么。”

听到“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悠一警觉地作出回复。

“在平时多多关照纱织。”

“啊.........啊?”

“和她成为朋友。”

忽然的离奇请求,悠一的大脑在运转中卡机。他回头看了看纱织,此时的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透露出愤恨。

“等......等等!!什么!?搞错了吧!!!”

“我也知道这个有点为难,不过你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吧,我觉得是时候该改一改了。”

“不!!这我想不是简单就能办到的事!!”

“确实很为难吧............”

“开玩笑!”

纱织从角落走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赤羽先生!!”

这是悠一第一次听到那位少女微微动摇的语气。

“完全没有开玩笑哦。”

“这个完全不需要!朋友什么的,不需要!!”

明显是在生气。微微泛红的脸颊,让人无法联想到之前都是怎样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

“这样啊............我觉得,有个朋友会不错哦。”

“啰嗦!吵死了!”

“纱织还是个高中生吧?而且经常要为各种事件奔波感觉很辛苦吧?偶尔也要找个普通的朋友,你也是要过普通的生活的啊。”

瞳故意用装糊涂的态度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啰嗦啰嗦啰嗦。”

先前的气愤在此刻已经被掩藏在不知何处。

“你和悠一都是‘噩梦’的受害者吧,我想你能了解受害者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也希望所有的受害者们都能够和普通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而且,你也有精神创伤吧?有时候两个人或许还能互相扶持一下。”

纱织抿起嘴,陷入半思考的状态。

“纱织你还年轻呢,要好好度过普通的时光哦~”

“将‘普通’挂在嘴边,到时候还怎么作战。”

“到时候是到时候,总之在平时只要好好地生活就好了。”

悠一在一旁听着两者的对话,就好像纱织被瞳完全看穿了一样,不禁暗暗地佩服。

思考片刻,纱织的桃色小嘴张开了:

“硬是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悠一呢?”

瞳将视线转向悠一。

“做朋友,我想是可以的。”

悠一在内心做出了一个决定。再去看纱织的时候,却再次被她冷艳的眼神瞪住了。

“为了和那些怪物作战,我只能变成比他们更强的怪物............我并不奢望什么‘普通’。”

“好好好,就这样吧。”

瞳拍了一下手掌。悠一觉得,自己只是无法拒绝别人吧。

只是认为,就在刚在,纱织发怒反驳瞳的那个时候,她很可怜。

“请多指教。”

悠一伸出右手。

“啰嗦......”

纱织并没有拒绝,同样伸出手,两个手掌在那个时间上同时握住了。

“还有我,我也是!”

耐不住寂寞,从之前就一直忍耐着不说话的姬弥这个时候中午达到了极限。她凑热闹一般跳跃到悠一面前然后伸出白净的手。

“嗯,请多指教。”

握手后,姬弥的脸上一直浮现着笑容,而且不断地把手上下晃动。

“嗯,大概这样就可以了。”

瞳扶正镜框,深沉地说着。

“那,我想我该回去了。”

“如果不急的话,我还是想带你去见最后一个人。”

“啊............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房子里面除了我和姬弥、哲也外还有个人,是个孩子,因为大家都比较忙所以没有办法照顾她。”

“......孩子?是那种普通的小孩子?”

“是个女孩,我觉得你适合去见她。”

赤羽瞳对姬弥说了一些话,然后绕过沙发,来到另一扇大门的面前。

推开大门,一眼就看到一个陈旧的楼梯。

悠一跟着瞳上去,楼梯“吱呀”地出声,年份很久了吧。

上了楼梯,正对着的就是一个房间。大门敞开,从里面散发出古木腐朽的气味。

“里面?”

“嗯,进去就知道了。”

瞳先行进入房间向着悠一招手示意。

5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面欢快地玩着

“妈妈,看我拔的萝卜!”

“真乖。”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面欢快地玩着

“妈妈,看我做的花环!”

“真乖。”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面欢快地玩着

……………………

很久很久

欢快地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只是肚子痛。”

很久很久

欢快得活着

直到有一天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只是有点难受。”

慢慢的

妈妈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

妈妈放下了手

慢慢的

妈妈哭了

“妈妈要离开一会儿。”

小兔子点点头

等妈妈回来

*

在成片堆积的书海中,呆呆地坐着一个年幼的少女这是毋庸置疑的。

走上楼梯,悠一顺着瞳的脚步径直地走进一个规模不算太小的房间。在陈旧的大门后面,很意外的是一个类似于洋房一般的空间。依旧是白色的主调,两个圆窗嵌在墙上,却关得严严实实的并由蓝色窗帘遮住。那些从外面投射过来,迫切希望进入房间的阳光被死死地隔绝在外。

说是给人住的房间,比喻为书房也不过。几个大大的木制书架并列摆放在靠墙的位置,和悠一家里的那种廉价物不同,这里的书架每一个都能看出雕刻在上方的精细图案。书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横七竖八的图书将书架上的空间占用得几乎不剩,似乎多出来的就会和现在这样随意地扔在地上吧。

明显和普通的房间不同。蓝色的画有小动物的地毯上,同书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女。身材娇小,穿着轻飘飘的睡衣一般的衣服。她靠在身后的比自己还要大的棕色熊玩具上,手中抱着画有各式图案的绘本,口中念念有词。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面欢快地玩着…………”

她静静地注视着绘本上的图案,天真烂漫的侧脸垂下长长头发。轻纱般的裙子轻柔地贴在地板上,小小的双腿在裙摆中隐约可见。花一般绽放的少女。

“是她么?”

“嗯。”

两人安静地站在一旁,感受着来自这宁静的柔和。少女仿佛并没有发现身边的两位,一直用她骄人的双眸在绘本上留意着,细小的手指轻轻触碰绘本中的人物。

和普通的少女似乎并没什么两样。

可是………………

“如你所见,就是那个少女。”

瞳打破了一直保留的宁静,

“她的心灵在‘灾厄’中破碎了。”

被瞳的发言所震撼。悠一继续观察着这位少女,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的脸…………”

她的脸缺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来自孩子本身的笑容。悠一发现,那位少女的脸上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表情,面部僵硬,与纱织完全不同的感觉。纱织只是因为性格上的冷淡,所以待人冷漠,可是她是有表情的……但是少女,她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消失了。

明明看的出她在享受着手中的绘本。不管是有多么的喜欢,不管是有多么的憧憬,可是她无法用自己的表情表达出内心的想法。

就一直是那样,静静的,静静地坐在地上,静静地靠着小熊,静静地看着绘本。稍不注意,就会觉得她只是个普通的人偶。

“她没有家人。”

瞳轻轻地说着,然后走到少女身边蹲下身,用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

“所有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全部都和她的心灵一样,被‘噩梦’吞噬了。

三年前,我们感知到‘噩梦’的溢出,来到一个小型的公寓里。大概是没能赶上,在我们过去之前,‘噩梦’已经形成‘灾厄’四处蔓延开来。

当我们破门而入,看到了无法直视的悲剧。千疮百孔的人们堆积在那个小小的房间内,他们在一点一点地溶解,皮肤从肉体上剥落,四肢断裂,严重的甚至从体内一点一点往外腐蚀。

在这么一群人中,这个孩子就坐在最角落。一个面部已经脱落,皮肤张裂的中年妇女抱着她,或许是她的妈妈吧。妇女用仅存的一只完好的手为她翻开摆放在地上的绘本,并且嘴里不停地说着不成形的话语。

最后救出的只有这孩子。

只不过,那次时间后,她就再也不会对外面的世界做出反应了。”

“……………………”

悠一沉默地看着瞳为少女搭理头发。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想把她送到一些较专业的机构里面去。不过,她体内存在‘残梦’,拥有那么危险的东西,是没办法安心地让她一个人的,所以我就打算自己看护她。”

悠一继续沉默不语。

“很可怜的孩子。存在于现实的‘噩梦’就是这个样子…………”

瞳轻轻拍打少女衣服上的粉尘,

“忽然对你说这种东西,真是不好意思呢。”

“…………没关系。”

瞳露出难堪的笑容,非常抱歉地强行弯起嘴角。

悠一已经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了,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即使瞳一直在少女头上摆弄,但是不管他怎么做,不管他怎么说,少女就好像完全不会在意,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绘本。使人怜悯。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就是………………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希望你可以和纱织一起,偶尔过来照顾这个孩子。”

瞳从地上站起,用坚定的眼神盯着悠一。

“这个……孩子……?”

“嗯,那次之后她就一直把自己与外面隔离,我希望她可以接触一下外面。啊,不过比起之前她现在好多了,基本的生活她差不多可以自理了,比如吃饭穿衣服这些。

我想如果她能多交些朋友的话,大概可以刺激到她吧。让她接触外面……如果不麻烦的话,希望你能和纱织一起来看她。并不用太频繁,偶尔就好……不会麻烦你吧?”

“嗯……没关系。”

“这么拜托你真不好意思,不过谢谢你了。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拜托你的和我们的活动都无关?”

“…………还好。”

“现在的话,我想尽可能让你避免那种活动。那不是随便就能去做的,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

说着瞳伸出手,

“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

与瞳握手,悠一觉得自己的内心添加了一份负担。并不是因为照顾孩子才觉得负担,而是来自其它不知名方面的。是自己没办法拒绝别人吧,看着别人的可怜之处,内心就会变得软弱。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被骗都不知道,到时候还真是糟糕呢。

就在两个人握手的同时,少女关上手中的绘本慢慢从地上爬起。瘦小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向着书架走去,没有顾虑到随地放置的书本,被绊倒在地。

“……………………”

悠一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尽可能笑着,伸出手。

“没受伤吧?”

他试着与少女沟通。

少女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艰难地用双手支撑起身体,一点一点爬起来,然后从他身边走过。

“………………”

悠一无奈,回过头苦笑着看着瞳,却得到了瞳滑稽的回应。

少女站在书架下,踮起脚尖极力向上伸出手,不过由于身体的娇小,书架看上去出奇得高大。

想试着再去接近少女。

悠一靠近书架,小心地取出了少女手指向的一本书——厚厚的童话故事绘本。然后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悠一开口说话:

“给你。”

“………………”

少女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然后默默注视着悠一手中的那本书,这不禁使悠一觉得自己是不是拿错了。片刻的沉默,悠一在不断地与瞳眼神交流上度过,带着苦笑。

最后,少女怯怯地伸出了手。两只细小的双手捏在书的两侧,悠一放手时书忽然往下一坠,之后又摇晃着被少女稳在半空。

然后她带着书走到小熊的旁边,靠在小熊上,将书平放在地上,用专注的眼神在上面扫动。

悠一能明白少女为什么会那样,毕竟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面。站在一旁看着少女,似乎在期待什么。过了将近两分钟,他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我还在想,该怎么办呢…………多亏了你。”

像是故意岔开悠一的思考,瞳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都有种快死的感觉。”

悠一苦笑着。

“她很感谢你。”

对于悠一的行为,瞳深深地道谢。看着少女安静地坐在地上,专注地欣赏悠一递给她的书。即使是面无表情,但她还是会害怕。悠一想着,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也有那什么……‘残梦’?”

“诶?啊……对,她也有。”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瞳不由地一颤,找回思绪后,他扶正镜框说道:

“她的‘残梦’名字叫做‘没名字的绘本’。”

“………………”

“这是一种拥有预言能力的效果。只要附近有‘灾厄’即将出现,就能够提前知晓。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样我们就能够在‘灾厄’出现之前做好完全的准备。”

“各种各样的方式?”

这种话题稍微勾起了悠一的兴趣。

“嗯,各种方式。就比如说通过某些特定符号,或者留下‘灾厄’的讯息。不过大多数还是会以童话的形式出现。”

“…………童话?”

一个突兀出现的词汇,悠一产生了疑问。

“呃…………就是,‘噩梦’溢出时会与人的记忆、恐惧、疯狂结合在一起改变原有的形态。那个时候出现的‘灾厄’就是以那个人为原型创造的。举个例子,有个人杀了别人,潜藏在内心的‘噩梦’就会去吸收这个人本身的恐惧,要是他脑中不断想着被他杀死的人,‘噩梦’就会通过他的记忆,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作为幽灵的状态现身到现实。

这只是一般来说。如果意识中的恐惧、疯狂越来越大,个人内心的想法会以其它的形式出现。最广泛的就是童话。‘噩梦’会稀释人独有的个性,让那个人更加接近童话里面的原型,接着就会发生与童话有关的‘灾厄’。

要知道,童话、神话、传说不属于历史地理上的任何范畴,只是人们单纯的幻想。这个幻想从很早以前就广为流传,可以认为童话、神话、传说越是古老,它们的价值也就越高。对于‘噩梦’来说也是这样,恐惧越大,使用的人物原型越古老,造成的‘灾厄’影响越大。

不过啊,我说的只是童话之类的哦,所以不能保证‘噩梦’会以其它方式出现。”

“………………”

“不用太在意。总之,若是附近会有‘噩梦’发生,或是有人注定会被卷入其中,她的‘残梦’都能在之前做出预知。毕竟那是由因为‘灾厄’异形化的她的父母,在死亡边缘用声音描绘而成的‘残梦’,代表着‘预言’。

不过啊,这些事对你来说并没什么用。”

“嗯?”

“因为我不打算让你冒险啊,我们会防止你被扯进‘灾厄’的。”

瞳用手拍了拍悠一的肩膀,一副很看好的样子。

“在那之前,就麻烦你做出更多有意义的事吧。比如……和纱织做朋友。”

“啊哈……哈哈。”

忽然扯到纱织,悠一觉得有些尴尬。到头来,自己还是得肩负起和纱织做朋友的重任啊。现在想起来,悠一有种前途渺茫的幻觉。

“放心吧,纱织是个好孩子。只是曾经的遭遇让她强行把自己伪装,她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害怕。但是那种生活你不觉得太可怜么?”

“我想也是……”

悠一认可地点点头。

“嘛,今天又说了那么多话呢。总之你就好好地做好你份内的事吧,‘骑士团’的是大可不必在意。”

没有和‘骑士团’扯上关系,悠一顿时心情舒缓了下来。这样也不错,他在心中暗暗地说着。

把手搭在胸口。

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赤羽先生,那么,我走了?”

“嗯……就这样吧……”

瞳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但从他惊异的神色中,悠一看出了某些蹊跷。就仿佛是什么东西,迫使他咽回即将吐出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悠一顺着瞳的视线看到了地上,那里坐着一个少女。

与刚才不同的是,少女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喜欢的绘本。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在憎恨一般用致死的眼神盯着悠一。

“………………诶???”

忽然

啪!

书架那边传出了巨大的响声。

“………………………………”

悠一看到了,在几乎不留任何空隙的书架上,一本厚重的书掉了下来。像是有人刻意地从书架上把书抽出,因为那些相互挤压的书本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掉出书架。是谁做的,这个房间除了三个人以外没有别人了吧?

不寒而栗。

在书架中眨眼间生成的一个空位,原先在那儿好好摆放着的书如今就在地上。严实的书架中那唯一的空位显得与周围极其的不协调,黑洞洞的,似乎通往很遥远的地方。空虚的洞,在悠一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诡异的宁静在房间中蔓延。

紧张得连呼吸声都感知不到。三个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上,陈旧的书面似乎是皮制的,在上方金色的大字镌刻着“安徒生童话”这几个字。

有种不寻常的预感。

而且那个预感发生了。

啪嗒

书在没有任何触碰的情况下自己打开了。

在这个没有任何风经过的房间里,书页就像是被风吹着,一页,两页……不停地翻动。越来越快,书页着了魔一般“哗啦啦”响动着,就在视线中的只剩下书页掠过的残影。

哗啦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直到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一切的响声都停止了,书固定在了其中一页。因此,悠一看到了————

一双白色的手正用手指按着书页。白色的没有血色,带着细微脱落的皮肤,腐烂的肉绽开一般从四周凸出。

惨白的手指在三个人的视线中缓缓移动,像是在确认什么,手指笔画着书页上的图案,然后抓住书页的一角,翻开。在手指的带动下,书页上下起伏,最后又在原先的那页上停下。手指渐渐从视线中消失,被提起的书页又重新得到了重力轻飘飘地落下,与下页贴合。

看着这样的场景,瞳的表情僵硬了,少女则一直保持着无表情的状态。

沉默

瞳突然吐出几个字:

“来了。”

“………………来了…………是什么…………”

“看来你已经脱不了关系了。”

躺在地上的书,被翻开的书页上精致地画着一条长着鱼尾巴的少女。那正好是一篇故事的开端,图案下方的黑色方正字体描绘着几个字——

《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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