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福就是土豆烧牛肉
上天是公平的，他为了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种说法其实是依据概率论而产生的。毕竟门和窗户都有很多扇，即使每扇窗打开的几率都不高，但将概率相乘后，全部窗户都没打开的几率也会变得非常低。也就是说，一扇窗都找不到的这种超级倒霉蛋，一般人是当不上的。
于是，我们这次的主角便是这样一个找不到窗户的倒霉蛋，他名字叫做——
何俊男。
如果说父母是人生的第一条起跑线，遇上这种没有取名常识的父母，也许，就已经定下了他的人生名为“不幸”的基调。
但是——
名为何俊男的少年还是蟑螂一样坚强地活了下来。为了避免路上被鸟屎砸到，他戴上了帽子。为了避免路上踩到狗屎或者跌进臭水沟，他穿上了长筒靴。为了避免沙子和小飞虫莫名其妙地撞进自己的眼睛，他戴上了平光眼镜……总之，即使人生中遍布不幸，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命运总有一天能够得以改变。
于是，他的人生终于出现了重大的转机。
他在家门口遇到了一位女神。
女神散发着慈爱的光辉，对他施放了名为愿望的魔法：
“我会让你获得幸福的。”
于是，他的生命出现了剧变。过去的一切悲剧都变成了历史，全新的人生，到来了。
夕阳西下，名为何俊男的少年穿着满是破洞和补丁的衣服，在阴冷的街角垃圾堆里翻弄着。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地装着各式各样的塑料瓶。找了半天，他从垃圾的深处翻出了一个可乐罐子，熟练地放在脚下一踩，压成了薄片，扔进了塑料袋里，和袋子里的东西碰撞着，发出了“叮”的一声。
“如果能找到些大件就好了啊，比如像坏掉的电视机啥的……果然不能奢望这样的幸运呢。”
他看了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从这里到废品收购站的脚程大概有一个小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他又开始了自己每一天的日常，为了生存，比蟑螂都不如地存活着，直到夜色渐渐来临。
“最近金属什么的收购价都变低了呢，尤其是铝。”
“物价上涨大家都不好过了啊，不光是我们。”
公园里，一群衣衫褴褛的大叔围坐在暖炉边，一边哆嗦着一边聊天。何俊男很自然地坐在他们旁边，**碗里剩下的热汤。“不过嘛，今天我可遇到了件好事哟。”其中一个大叔说道。
“什么什么？”大叔们纷纷凑了过来。
“铛铛。”
大家的视线马上被他手里的东西紧紧吸引住了，就像在沙漠里呆了三天的旅人突然看到满溢着清水的水塘一般。那竟然是酒！
“你从哪弄到的？不会是偷的吧？”
“别扯了，我才不会干这种事。就是普通的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可能是谁家的祖宗发现自己丈夫喝酒，气的扔掉的吧。”
于是，大叔们便开始分起酒来。在这十二月的寒冬里，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轮到何俊男的时候，他摆摆手，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我还没满18岁呢。”
大叔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起来。于是，他仰头喝下了手里的酒，暂时将那份阴靡感抛到了脑后。
晚上，何俊男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说话的声音，便醒了过来。火炉里的煤在噼啪作响，几个大叔围坐在火炉形成的光芒外，脸上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阴沉的表情。
“那个，找到愿意收留何仔的人家的吗？”
“暂时还没有呢。但我会继续找下去，不能让他和我们一起受苦啊。”
“是啊，我们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我们咎由自取。但是他不同，他只是个小孩啊……”
“先是父母失踪了，然后是房子被人夺走。亲戚里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结果让他流落街头。明明是个很好的孩子，这个社会也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何俊男来到这里，已经快半年了。
半年前，他在家门后遇到了一位女神。女神说要带给他幸福，便对他施放了魔法。接着第二天，父母就不见了，然后他被赶出了房子，接着经历了一系列他搞不懂的程序，最终的结果就是将他扔在了大街上了，口袋里只有五块钱。
啊，这就是女神给予我的幸福吗？
现在去想的话，也许真像大叔们说的那样，那只是自己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而产生的幻觉？但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女神那神圣绝美的面容，让人看到就觉得一股热流涌向心脏的诚挚的神情，甚至是现在，他也不相信这位女神对他怀着有哪怕一丝的恶意。
但是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
哎，其实，幸福到底又是什么呢？也许在她的眼里，这就是我的幸福？想着这些无聊的没有答案的哲学问题，他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去了常去的那个小区。因为事先已经谈好了，他径直走向6号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绕开电梯，从安全楼梯爬了上去。
每月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到806号住户这里收一次废品。这家人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对他很亲切，废品的定价也比其他人低。今天按惯例对好帐之后，何俊男本想尽快离开，却被他们拦住了。
“吃完饭再走吧。”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何俊男看着碗里洁白的米粒，感受着嘴里丝瓜滑腻的触感，眼眶渐渐湿润了。
“来，多吃点肉。”
妇人将桌子中央的土豆烧牛肉推了过来，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了他的碗内。
肉类诱人的香味轰炸着他的鼻腔。那光亮的油脂，在肉的纤维间流淌着，融进了下面的白米饭中，将米饭也染成了肉汁神圣的领地。夹到口中，那醇滑的肉感，每条纤维都在刺激着舌蕾最敏感的部分，未曾咀嚼，整块肉都就像要融化了一般，轻轻一咬，汁水四溢。即使不忍心让这份感触消失，内心深处名为馋意的恶魔依然在不断命令舌头将它们向喉咙送去。最终，从喉咙到食道，直至胃袋满溢的充实感，让他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身处天堂的满足地神情。
然后，他又夹起了一块土豆。香味虽然并不如牛肉那般浓厚，却像暑日的一缕清风一般，糅合和牛肉汤汁的咸味。放入口中，用整个舌头一压，便细细地扩散开来，覆盖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是最难照顾到的齿前也都洋溢着那股鲜香。向下一吞，被压成细末的土豆便像流水般滑向喉头。不同于牛肉，那顺滑的感觉即使吞下也依然被留在了食道中。
这样说可能有些夸张，但也许，这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对于一个已经半年不知肉滋味，却又处于食欲最强时期的青春期少年来讲，这个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于是，豆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奔流而出。
他攅紧了拳头，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泪水怎么都止不住。最终如同大坝决堤一般，他放声大哭。
即使难看，心中的感动也已经无法抑制。矜持与自尊在那过于耀眼的太阳之下，化为了灰烬。
“那么，你感到幸福了吗？”
女神微笑着问道。
何俊男眨巴了下眼睛，那对夫妇已经不见了。桌子对面坐着的是那个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身影，神圣，慈爱，秀丽，声称要带给他幸福，却将他投入地狱的女神。
齐腰长发上，竟开满了鲜花。花香四溢。
“是你？”
“嗯，我名叫福星，是一位专门带给人类幸福的神灵。”
女神回答道，声音如翠鸟般清脆，又像暖炉般洋溢着暖气，在这个冰冷的寒冬里回响着。
“那么，你感到幸福了吗？”她再一次问到。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何俊男提出了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幸福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所有人的幸福都是由比较产生的。于是我便为你带来了厄运，将你的人生带到了社会的最底层，让你将幸福的标准降下来。然后，再还给你正常的生活。令一碗土豆烧牛肉就能让人感到无上幸福的方法，那就是贫穷啦。于是，你感到幸福了吗？”
何俊男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于是便确认了一次。
“是你将我父母杀死的？”
“不不，我怎么会这样做？”女神的脸涨的通红，“只是请他们去我家住了半年，事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是你将房子抢走的？”
“哼哼，只要是为了幸福的目的，我的神力便是无所不能的。于是便调动了房地产方面的关系……”
“亲戚政府都不管我也是？”
“当然，人心是很容易操控的东西啦。如果他们好心援助你的话，又如何能够让你感到真正的绝望，那么，又怎么才能让你因为落差而感到真正的幸福呢？”
女神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上身向何俊男靠了过来。那美丽的脸庞令人心醉，在人间决不会有的滑如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从那亲飘飘地符合一般仙女印象的绸缎服饰中露了出来。她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小巧的鼻头微微上翘，两只眼睛亮了起来。
“那么，你感到幸福了吗？”
“幸福你妹！”
何俊男抓起旁边土豆烧牛肉的碗，拍在了女神的脸上。
汤汁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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