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轻松地将不算美好的梦境扯碎。希露从深眠中逐渐苏醒。
揉了揉惺忪睡眼。仍是半夜，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下。
虽然基本没有直接动手，操纵雾气也是相当累人的。筋疲力尽的她，刚才睡得无比香甜。她伸了个懒腰，不经意地转过头去，瞬间一点睡意都没了。
卡妮娅不见了，被子掀开着，少女娇小的身躯压出的轮廓还在。她伸手摸了一把，余温尚存。
这大半夜的，能去哪？
希露扫视一圈——在漆黑的房间里，不如说是在靠魔力进行感知，这技巧对于魔法师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当然在这个时代，本就没多少人接触过魔法，反而变成魔女的独门秘技了。
卧室里没有。她快步冲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大街上洒满清冷明亮的月光，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应该还在屋里。
她走出卧室，向楼梯口摸过去。对地形早已熟悉，再用魔力探测进行定位，根本不用开灯，这就能省下不少钱。
她在卫生间门口停了下来。门是虚掩着的，而希露记得自己昨晚出门之前有把所有的门都关好。
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
“原来是上厕所。”她松了口气，刚要转头回去睡觉，却听到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没有想太多，希露直接推门而入。
卡妮娅趴在浴盆上方的窗边，手中攥着一块断裂的木板。窗上的锁已被砸开，窗户也勉强推开了一半，而她已经探出了三分之一个身子。
听到声音，她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到满脸怒意的希露，顿时脚底一软，从高处跌了下来。
她害怕地闭上眼，却没有预想中那样摔个鼻青脸肿。一团雾气稳稳地接住了她，扶着在浴盆边上坐下。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肩膀在不住地颤抖。希露走上前，一手搭在卡妮娅的肩上。
“是害怕我吗？”
卡妮娅连忙摇头，极力否认。
“那为什么要逃走呢？”希露有些无语，继续问道。
女孩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卡妮娅两手捂着脸，虽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如开闸的洪水一般从指缝间泻下，点点滴滴地浸湿单薄的衣裳。
希露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不如说还有点火大。虽然自己对付些杂鱼不成问题，可也是冒着风险把她救了出来，她却想要逃跑？
“别光顾着哭啊，你倒是说话呀。”希露脱口而出，自己并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的不耐烦。
她听到卡妮娅在喃喃自语，但听不太清楚，直到第三遍才听清。
“杀了我吧，求求你了……”卡妮娅抓着希露的衣角，沙哑地哀求着。她颤抖着抬起头，那眼中浑浊不堪，没有一丝光亮。
“不行。”希露一瞬间气上心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努力地平复着情绪，头也开始疼了。听着一遍遍近乎癫狂的低语，她忍无可忍，正面一把将卡妮娅抱起，轻轻一甩扛在肩上。
卡妮娅哭得更凶了，两脚漫无目的地乱蹬，软弱无力的“重拳”砸在希露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无济于事。
“跟我回去。”
这并不是请求。说完，希露扛着卡妮娅，径直走回了卧室，将房门锁上。屋里一阵嘈杂的异响，而后是响亮的撕布声，随后对抗的碰撞声更加激烈。卡妮娅哭喊着，不住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唔……嗯……”
如强弩之末，哭闹声渐渐停息，最后撒气般地砸了两下床板。室内一闪而过淡紫色的诡异光芒，重归寂静安宁的夜晚。
希露擦去满脸的汗珠，她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突然，她明白了一件事：
魔典说得很对，为了卡妮娅的安全，这契约必须得签。
她感觉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床上。
今天已经来不及了，等天一亮，一定要按照魔典的指示——
今晚，埃洛希露又累得睡着了。
……
乌鸦的叫声。
阳光刺眼。希露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疼，骨头都要散架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随着窗帘拉开，充足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耀眼夺目，充满热情——
已经是中午了。作为一位自由自在的魔女，睡到自然醒也是很合情合理的。至于开店？笑话，那得看心情。
活动了一番筋骨，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屋子里不止她一个人来着。
床上有人轻哼了一声。希露回头看了一眼，很难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卡妮娅侧躺着，两手被一根布条捆住，护于胸前，吊在床头的镂空栏杆上。在另一边，双脚也被捆了起来，引着绳索固定在床尾的装饰石柱上。她迷茫地睁开眼，似还在呓语。
希露想起来了，当时正在气头上，为了不让这傻孩子再逃跑，她撕下几根布条，把卡妮娅绑了个结实，之后又施展了强制睡眠法术，才暂时结束了闹剧。
然而问题可还没解决，场景反而更尴尬了。
恢复清醒的卡妮娅，第一眼就看到了希露，下意识地想要动身，却只见布条一紧，身体只是挪了几寸，仍然被束缚在原地。
意识到这一点，卡妮娅拼命地往后退，脚上反而收得越来越紧，疼得她扭作一团，两脚只是胡乱地在床上乱划，看着颇为狼狈。她努力地伸着脖子，想要咬开手上的布条，可布条却异常坚韧，只能留下浅浅的咬痕。绳结在远离身体的一侧，不论怎样都够不到。
试了几次后，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倚着床头半躺着，和希露无言相对。
“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有点慌……”希露硬着头皮，走到卡妮娅身边，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卡妮娅哭红了眼眶，只是默默地看着希露，偶尔抽泣一下。
“你……冷静下来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希露自己的心在扑通乱跳。不管卡妮娅冷静了没有，自己可是越来越慌张。
卡妮娅点了点头。
“我是来救你的。”希露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她看得出，卡妮娅与自己对视，虽然气势很足，但心底还是无比恐惧。她能理解女孩的心情：在普通人眼里，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以怪诞残酷的手段处决了那么多人，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心生恐慌，逃得越远越好。然而，手无寸铁的少女却被这个怪家伙绑了起来，根本无处可逃。
“别害怕，我总不会吃了你。”她试图打趣缓和气氛，可说到“吃”这个字的时候，卡妮娅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浑身抖成筛糠。适得其反了。
还没等希露想出办法，卡妮娅苦笑着，以低微到极致的语气，恳求道：
“魔女大人，我只有一个请求……吃我之前，请给我个痛快……”
这孩子说什么呢？
卡妮娅似乎鼓足了勇气，或者说，是自知死到临头而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的，魔女们需要吃掉年轻的女孩……”她带着哭腔，似笑非笑，“看到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逃走……求您，直接动手，吃了我吧，千万不要折磨我……”
原来如此。
埃洛希露无奈地笑了，高高地抬起手。卡妮娅吓得闭上眼睛，迎来的不是巴掌，而是轻轻地弹了下脑壳。
“你还说自己不傻。”埃洛希露抚着卡妮娅的脸。被绑着手的女孩极力地想要推开魔女那不安分的手，可惜力量相差悬殊，根本推不动。
“你说对了一点，魔女确实食谱比较丰富。但我不是那样的坏人。”埃洛希露解释道，“我呀，只有很久没吃饭，才会勉强把十恶不赦的家伙用来填饱肚子。世间有那么多美味，不到万不得已，我才懒得吃这么差劲的肉。”
少女瞪大了眼睛。她犹豫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没有为什么。救人不需要理由。”埃洛希露自然地予以答复，刻意隐瞒了魔典的引导，“当时只是心血来潮，现在就有了理由。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卡妮娅像被闪电劈中一样，似变成了一尊木雕，任凭希露敲她的脑袋，也迟迟没有反应。
待回过神来，毫无预兆地，卡妮娅扑进希露的怀里，不知是第几次失声痛哭。
“喂，我这回没做什么啊，你怎么又哭了？！”希露慌了。
卡妮娅摇了摇头，紧紧地抓着希露的胳膊。
“我不会背叛您，请您永远不要离开我……”
情真意切的表白，希露彻底懵了。
“我说，你不担心是我骗你……”希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她稍微有些后悔。
“那就把我吃掉好了。是您救了我，没有让我死在那些混账的手里。就算被您吃掉，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卡妮娅抬头，投来深情的凝望，“从现在开始，我永远跟随您……”
“等等，这也太突然了。”希露已经快要停止思考了。
这时，身后亮起一道红光。沉浸在爆发感情中的卡妮娅并没有察觉到，而希露清楚，那是魔典在作祟。
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那听上去和自己的声音别无二致。
“签下，契约。”
她无条件地信任魔典。这让她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必须签下契约，才能保护这位可怜的孩子。
“卡妮娅，我有一个请求……不对，是要求。”希露说道。
“您尽管说。”卡妮娅歪着脑袋，答道。
“和我签下契约，成为我的奴仆。”希露郑重其事地发出邀请。
“我已经是您的奴隶了。”卡妮娅说道，“是您把我买下来的，虽然没掏钱。”
“不，这不够正式。我可是魔女。”希露向一旁伸手，魔典凭空飞来，安稳地落在手心，“只有仪式完成，令我们的血脉相连，我才能正式成为你的主人。”
四目对视。
“我要你成为我的奴仆，然后，由你来保护我。”
“啊？”
卡妮娅还没反应过来，绑着手脚的布条已经被割断了。希露扶着她下床，牵着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主人，这仪式，唔……”
话说了一半，却见希露探出食指，轻轻地按住卡妮娅的嘴唇，女孩识趣地噤声了。
“先洗澡，可不能脏兮兮地开始仪式。
“当然，以防你逃跑，我们要一起进去。”
卡妮娅愣了片刻，随后脸涨得通红。
“别愣着了，事不宜迟，我们可还没吃饭呢！”希露打开浴室的门，推着卡妮娅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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