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目的地是在哪？”我问向不知疲惫的领路向前前进的黑岩，绑成马尾的发丝随着行走而一颤一颤的，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别罗格尔斯克，位于俄罗斯联邦阿穆尔州，是在俄罗斯的东南部。”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就这么走着去？我偷瞄了一眼地图，只靠腿的话，我的腿肯定会需要维修个十几遍。
“现在步行是最安全的，等到达接头的位置，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虽然依然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看样子通往终点站的道路就摆在我面前了，至于是子弹列车还是碰碰车，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沿着一成不变的沿途风景，我们继续向着内陆方向前进。光是无聊就能把我干掉，而黑岩，力量和白岩没有一个是健谈的伙伴。在这里几乎很少能看到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城市或是铁道线路。不知道是这荒凉的景色造就了这人迹罕见的地方，还是人迹罕见造成了这里的荒凉。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面甲会牢牢的冻结在我的脸上，然后在我下次打开的时候把我脸上的人造皮肤整个扯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围巾和海报上那些俄罗斯人头上戴的皮帽子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越往内陆走越觉得只靠防寒服是远远不够的，寒风就如字面意思切割着我露在外边的装甲，我都可以听到金属的悲鸣声。然而黑岩，力量和白岩让我不得不挺起身为男人脆弱的自尊表示我一点都不冷，剩下的防寒服你们用来剪裁下作为其他部位的保暖衣物吧。
阳光就像让人讨厌的公务员一样只在正午的时候才打折着哈欠露一下脸，随后半死不活的拖到下午。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任何液态的水，我怀疑这里的物质状态交换都是跳级完成的，有的时候我都会担心会不会有冻成冰块的云团落在我头上把我砸成金属和固态液体的混合块。
“就快到了，夜狼。”就在我一边费力的爬着一个不小的山丘一边在心里抱怨个不停的时候，黑岩突然转过头对我说道。
“这么快就到接头的位置了？”我有点喜出望外，以为我要把身上的所有螺丝都走到蹦出来才会到达黑岩说的接头点。
“不是接头的位置，”黑岩站在山丘的顶上俯视着我，沉静的表情和瞳孔像浇了我一盆凉水把我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而是一些我想让你看的东西。”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力量的补充就是湿淋淋后的一阵寒风。
“最好是用烤肉香肠披萨饼和棒棒糖搭成的火车让我在一天之内就变成一头长着金属皮的猪，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能激起我的兴趣了……”我不满的把剩下的路爬完，一边从包中拿出能源罐，打算一边看看黑岩要给我看的东西，一边给我的腿重新添加浓缩氢电解液来缓解一下长时间不同运动所造成的损耗。
一抬头，我手中的能源罐掉在了地上。
在我眼前展开的既是一座博物馆，也是一座坟墓。之前我所爬的小山只是这个巨坑一样的盆地经过时光所形成的边缘隆起。不计其数的启示录士兵被冻结住的残破肢体堆积在这个盆地，几乎已经堆成了小山，里面还树立了几个十字架，几个相对完整的启示录人形士兵的身体被钉在上边。而在坑的周围，有一圈像是栏杆一样树立的步枪，把被安装在枪口的刺刀刺进了地里，步兵的头盔被放在枪上边。虽然没有和人类或是其他动物屠杀后那么惨烈的血迹，但是眼前这座满满恐吓意味的万“人”坑也让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然而和我的震惊相比，其他人的反应淡定了很多。黑岩和力量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白岩只是面部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瞳孔缩小了一些，凤华……好吧，我在她只有两个椭圆形眼睛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这个盆地……”黑岩用手指画了一个，转头对我说道，“是异星人第一次和唯一一次攻击这个区域留下来的爆破登陆坑。随后进入作战的启示录部队就遇上了寒流，让这只部队全灭，从此启示录再也没有打过这片区域的主意，尤其是这片区域的最低气温依然在持续下降的时候。”
“是觉得这片区域战争损耗太过巨大而且也没有什么战略价值么……”
“有可能，”黑岩沿着盆地的边缘带领我们像是参观一样的走着，而我是在很想离开这个地方，以及找机会把刚才掉的能源罐捡回来，“但是启示录很久以来都没有在这里采取明显的行动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启示录的第一次攻击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在所有的启示录士兵被严寒和人类的武器击倒前人类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相比于位于其他州的战场，这里的士兵的攻击方式更为直接……同时也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不知道是富有牺牲精神还是笨呢……”力量的头转向一边，眼中却没有嘲弄，只有哀伤，“迎着启示录的枪口冲上前，完全不考虑自身的安全，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上战场的呢……”
黑岩伸手摸了摸力量的头顶，接着说道：“人类收集了所有启示录士兵的身体，取走了能够利用的部分后，将剩下没办法利用的部位集合起来，扔到了这个弹坑里，虽然之后并没有启示录对这个区域的进攻，但还是在这里作为警告牌一样立了起来，并且也作为一个简陋的纪念碑，将代表阵亡士兵的武器在坑边围绕了一圈。”
“……在和启示录士兵作战的时候他们还用这种简陋的武器么？”
“不，这些是早就被淘汰武器，毕竟现在幸存者联盟的资源也不富足，能够利用的现代武器是不可能放在这里作为墓碑的啊。虽然对于死者来说似乎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是也是不得已做出的行为。希望在战后这些灵魂能够得到补偿吧。”
“是嘛……希望如此吧。”
对于这里，起先的不适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情。我对着树立着的步枪微微敬了一个军礼，虽然他们应该不希望来自一个半机器人的行礼吧。不过如果我能活到战争结束的话，特意回到这里献上一束花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
“……力量？”
我转过头的瞬间，力量突然跳入了坑中，在一系列敏捷的沿着被冷空气冻得像是倾斜的冰面一样的坑壁下滑后，力量的右手已经变成手甲的拳头突然伸长，极其敏捷的在启示录士兵堆里抓住一样东西后，再次沿着光滑的坑壁跳上来，随后抓住了我伸过去的手，站在了坑边上。
被力量攥在手中的，是一枚兵牌。
“被风吹落了么？”
“不清楚……但是就这样落在下面，感觉太可怜了。”出乎意料的，和当初在威尔士一样，力量露出了软弱的表情，而黑岩也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可是……”我环顾四周，“你知道是哪支步枪的么？”
就在这时，白岩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然后交给了我一样东西，是一个用启示录士兵的零件和电线绑成的小型十字架。
“你是怎么……”我看着刚刚回归剑刃圆环的一个剑刃，就明白了白岩的做法和意图。我再次揉了揉白岩的头顶，“谢谢你，白岩，做的好。”
“喏，”我把十字架递给了力量，“白岩为你做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教徒，但是这样也不算失礼吧。”
片刻后，我们离开了这座一如既往在寒风中轻轻摇摆的，用纪念碑围绕着的坟墓。除了一个被立在旁边的，挂着兵牌的简陋十字架。
偶尔我也回头想，也许以后我还是会回到这里的吧。
毕竟我的能源罐到现在还没有捡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依旧在跋涉中度过。黑岩就像在脑中内置了卫星导航一样，对自己的行进路线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只是一声不响的向前走，仿佛回到了我刚认识黑岩的那个时候，完全的沉默和完全的正确。
“就是这里了。”
第三天夜里，在我意识到的背包重量已经减少了一大半时，黑岩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环顾四周，晴朗的夜空中群星闪耀，像一块巨大的闪着星光的厚重纱裙从天际垂下，直消失子在周围的山脉中。三天中我们没有任何遇到任何人类的城镇，甚至连小村庄都没有见到，满眼都是寒风下的荒芜景象，不知道是这里真的变成无人区，还是黑岩故意有意为之，让我们远离人类的视线。
“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人类的地盘了。”黑岩曾经和我说过，那是我们刚刚离开那座混合的坟墓和纪念碑，“幸存者联盟，破坏者，拾荒者，还有其他的一些人类势力基本都会涌到这里来，异星人和守望者的部队在这种环境下完全无法持续运作，但是也仅限在这个季节。在过去的几个夏天，启示录和守望者都没对这里展开行动，但是不代表他们没有在策划些什么。而在冬天，即使是人类，这里也时不时传出很多人在这里冻死的消息，所以也并不是人类完美的乐土。”
“不过，能在冬季是修建工事来抵御夏季时的攻击，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不错的喘息期吧。”
“不会那么简单的……”黑岩说着望向了远处，“但是我的预感告诉我即使是冬天，启示录也不会闲着，肯定有些什么我们还没有察觉的伎俩。”
“启示录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全部人类么？”我看着黑岩，看着这个曾经的启示录士兵，“还是有别的目的。”
黑岩什么都没说，发挥了她的缄默权。而我也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太过刺耳，也只好沉默的跟在黑岩身后。
我从回忆里回到现在时，黑岩已经在地上摆好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型信息收发器的东西。圆柱形的金属外壳上闪着小小的红灯，看起来像是一个微型的信标。就在我琢磨这么个小玩意是用来干嘛的时候，这个信标的外壳突然打开，像是花瓣一样向着四周打开，一个折叠型的雷达和几根接受导管自动地向上伸展，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朵花开的过程，在这片寒冷的荒地中的唯一一朵金属花。
随着这个信标的自动安装，一股微弱的光芒也开始在我们周围泛起，黑岩示意我们离开这里，隐藏在不远处的一个矮坡中，看着信标在黑暗中独自散发着泛泛的红光。
而让我惊讶的是，黑岩和力量都开始各自检查自己的武器，并且卸下了背包。
“我记得是有人来接我们……？”我试探性的看向黑岩。
“对啊，是这样没错。”黑岩依然面无表情，但是突然低头对我眨了一下眼睛，“只不过来接我们的人并不一定是怀着好意啊。”
……果然是碰碰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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