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没说话，只是把昨天拍摄的底片给了她。
“又来？”叶水绘叹气：“我果然就像是永不停歇的工蚁一样啊。那么，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方景说：“胶卷。”
“什么胶卷？”
“六式。”
“哇！”
她一下子很夸张的后仰过去：“要不要这么凶残！你是修罗吗？偶尔也手下留情一点好不好？”
方景不答。
于是叶水绘就只能叹息：“好吧。不过我不能给你六式，那太残酷了，所以我只能给你三式。”
三式么。
方景皱眉，但也没拒绝。
根据她这位民俗学者的研究，透过特制的胶卷能够对另一个世界造成影响，而媒介就是照相机和她制作出来的六式胶卷。
六式胶卷，顾名思义，一共有七式。
方景随身带的那台照相机是经过叶水绘之手改造的，功能上有些不同。
平时是数码相机，可以正常拍摄，而更换镜头以后就要采用胶卷拍摄，采用胶卷拍摄时，具有对那些生灵特殊的能力。
从零式到六式，一共有七种胶卷，一式威力最弱，只能做到留影而稍有伤害，六式威力最强，几乎无法留影，伤害却十分的强劲。
零式则是在对方放弃抵抗的情况下，通过底片的方式将对方保留的一种手段。
三式，只能说性能适中。
而且，还有些偏弱。
她并没有把胶卷给方景，而是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方景依旧不答。
“让我想想，你很少这么主动，而现在之所以这么做了，一定是因为有必须要你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是因为有什么人遇到了威胁对吧。”
方景沉默。
叶水绘便更加笃定：“是你的小女朋友。”
方景啧了一声。
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很麻烦啊。
叶水绘却弯起眼睛笑着：“那么，我可不能帮你。”
她隔着双腿与书桌间的缝隙盯着方景，说：“你知道吗？女性的记忆力都是很好的，很久以前的事情也不会忘记，我可还没忘我以前是怎么求你来帮我的，那时候我可是连能够以身相许的条件都说出来了，你竟然还拒绝的那么干脆。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女性，一句‘搭嘎口头洼路’究竟是多么大的心理伤害啊！”
“所以说，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会帮你的。”
方景微微偏过头去，反问：“你想要什么。”
他对这种威胁很反感，而且，也很厌恶。
但现在必须要靠她帮忙。
叶水绘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会，忽然说：“乌冬面。”
“什么？”
“忽然好想吃乌冬面啊。”
“……”
“最好是那种汤汁很浓郁的，汤底特别香醇的面，那样的话我或许会考虑考虑要不要帮忙。”
方景转身。
叶水绘招呼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方景掷地有声：“买面！”
等方景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份打包好的面。
汤汁果然很浓郁，而且哪怕隔的这么远也能闻到那股熬制骨汤的香味。
她很没形象的吸着面条，而方景就坐在对面。
白大褂，有些地方溅了显影液而染成玫红的颜色，胸牌上简单的写着她的名字。
大概因为疏于打理，因此亚麻色的头发仅仅只是束成辫发，垂落在肩膀一侧。
说起来，这边的人好像都挺喜欢染发的，但不一定非要染成金发红发，往往只是浅染一层。
刚认识的时候，沈清明染了一头银灰发，后来知道他不怎么喜欢以后才重新洗回黑发。
终于吃完了那碗面，她捏起桌边的眼镜，两根手指夹着细细的眼镜腿晃悠着，让人疑心是不是下一刻这幅脆弱的眼镜就会被她弄坏。
“还不错。”她简单的评价了一下，然后跟方景说：“考虑过了，结果是不行。”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说会考虑考虑，没说考虑的结果是正面的。”
“等一下，你那个手势又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跟我要钱吧！哎哟，真是小气的男人，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呢。”
她终于还是戴上了那副蹂躏过度的眼镜。
“胶卷给你。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对了，这底片，是谁的？”
方景接过胶卷收进包里，然后对她做了一个在嘴巴上拉开拉链的动作。
“那是什么意思？哦！裂口女？但你为什么不能直接用嘴巴说的！你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吗。”
话是这样说，叶水绘的眼睛却始终留在方景身上没有移开。
“那个世界的规则你是知道的，应当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吧？”
方景沉默。
他当然知道。
叶水绘继续讲：“非人形的恶灵只不过是一种恶念，欲望，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人形的恶灵，必然来自于一个曾经死去的人。”
“而自杀的人，是没有办法成为那种人形恶灵的。”
“这其中的含义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解决这次的‘裂口女’么？”
方景依旧沉默。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说，裂口女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人杀害，然后机缘巧合才形成了裂口女的，她的死亡理所当然不是处于自己的本意。
但是，那不在方景的考虑范围内。
方景只是简单的给出了一个答复。
“她害错人了。”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想法，那么我不会强迫你做出我想要的选择。”叶水绘一声叹息：“只是杀气太重的话，死后会不能成佛的。”
方景对于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然后，快步离开了这房间。
目视方景离开，叶水绘却并没有急于冲洗那套胶卷，反而是托着下巴，仔细的思索着什么。
嗯，真是非常有趣啊，忽然发现了他不太一样的地方。
之前叶水绘有在想过，方景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铁壁铜墙’系，已经对异性失去了应有的欲望。
但知道他其实已经恋爱了以后，叶水绘忽然就感觉之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那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他在主动的抗拒，他出于维护彼此感情的心思，在主动拒绝任何与他关系过于亲密的异性。
“难怪之前总能见到缠着他的小女生，现在就一个都见不到了，是因为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吧。”
这么想想，还是挺有趣的。
因为现在，叶水绘发现了方景身上一个很明显的弱点。
一个利用得当就可以完美掌握的弱点。
“该怎么说呢，就算按照时间来看，也应当是我先来的吧？先来后到的道理每个人都应当明白，我没道理让一个小女生后来居上的。”
“知道吗？女性的记忆力都是很好的，无论多么久远的事情都可以记得清楚。所以说，要帮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代价，可不是一碗乌冬面就能打发的那么简单喔。”
“毕竟，你也不想看到小女友在学校被人家霸凌吧？”
……
……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方景依旧还是去学校门口接了沈清明。
今天除了提包以外，她还多带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她朝着方景晃了晃袋子：“猜猜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方景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他可没进化出透视的能力。
“其实，是我高中时的校服哦。”
“……？”
“想看我穿吗？因为可能会用上，所以特意带出来的，不过用完以后要记得帮我洗干净喔。”
啧。
稍微想了一下那种场景，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至于他的高中校服嘛，好吧，他的高中校服不怎么好看，是标准的面口袋。
而这边的男性校服惯用改良过的中山装，那又是一种不同的风格了。
靠近站台时，方景忽的顿住脚步。
“怎么了？”
沈清明微微仰头看着方景，有些疑惑。
方景略微摇头，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
“学校，有些事情。”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这样说着，沈清明自己先上了电车。
掏出耳机的时候，耳机线又缠在一起了，隔着玻璃看着走向站台外的方景，她抿了抿嘴唇，还是决定依靠自己解开耳机线的好。
至于方景为什么走到这里又转身回去，她不会过问，也不打算过问。
他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才会那么做的，没有必要刨根问底的询问那么多。
所以，既然今天方景回家会晚的话，要不要她试着学一学怎么做饭呢？
想想还是算了吧，离开了日清她什么都不会做，做饭这种高难度的事情还是交给方景的好，没必要特意弄一些千奇百怪的食物来试图证明自己努力过。
虽说好像有的人就喜欢那种‘很优秀的女孩子却偏偏不会家务事’这种设定，但在她看来，如果明知道自己做不好还要逞能的话，只不过是在浪费食物而已。如果非要练习的话，倒不如从炒鸡蛋这么简单的东西上开始，至少不会浪费宝贵的食材。
而且，她也不怎么优秀来着。
戴上耳机线的那一刻，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而且感觉头顶电车的灯光也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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