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落,荀瑛便见一侍婢正带着杨器去他的书房。
此刻杨器仍抽抽噎噎,眼眸中晶莹的泪珠,聚会在长茸茸的睫毛下。一双哀怨的小眼神,看的她的心,那是一个内疚哦~
若不是她的怂恿,杨玉也不会如此严厉的斥责他。
“嘿~”
可内疚归内疚,她还是抬袖掩嘴,偷笑了一声。
杨器小小的内心中积郁着一股大大的委屈,一见到荀瑛本还期望她来安慰一下自己,结果不想反竟嘲笑他。顿时眼眸中汇聚的泪珠漫过眼眶,唏嘘啜泣了起来。
见杨器又这么不争气的哭了,荀瑛唇角一撇,撩起了一抹鄙夷的神态。然后转头朝侍婢问道:“你家阿郎何在?”
“阿郎在书房。”侍婢回道。
“嗯。”在问出杨玉在何处后,荀瑛微微颔首。再看向杨器,沉默有顷,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脑门上使劲崩了一下。
接着她便在杨器那令人心碎的嚎哭声中离去,并自责了一下自己。
哎呀~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跨过二进院的门楼。
她一眼就看见杨玉鬼鬼祟祟的从书房出来,手中还拿着两卷竹简朝厅堂急步而去,神色颇有些惊慌。
因太过张惶,他在走到台阶时,还被台阶绊了一下,一跤跌倒在地,手中的两卷竹简也被摔落。
“嘿~”见杨玉跌倒的狼狈之态。她一个没忍住,噗呲地笑出了声。
“谁?”似乎听见了一道笑声,杨玉猛然回首,朝她所在的地方看来。
她连忙蹲伏下身子,躲避过他的视线,藏到中庭那颗老槐树后。
见四下无人,杨玉又慌忙爬起,顾不得拍去衣服上的灰尘,捡起竹简朝厅堂后的后室奔去。
凝注着他离去的身影,荀瑛薄唇紧抿成一线,突然若有所思。
她从来不在乎服饰是否脏乱。可他不同,他身着的衣饰向来洁净,不染丝尘。可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慌张过,失态至此。
想起他此前在得知门外有兵士时的异状。她心中不免有些疑虑,这杨玉不会背着她触犯了甚律罪?
在杨玉消失在厅堂后,她连忙跟了上去。
院落中庭厅堂后有一间后室,后室分有左右两房,是她二人的寝息之所。
此时,她猫着腰儿,蹑着脚儿,悄俏走到右侧属于杨玉寝息的那间屋室外。
蹲伏在窗下,伸指偷偷把窗棂边角的白娟戳了一个小洞,贴着眼睛偷窥着屋室内他的动静。
屋室内,杨玉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在室内来回踱步着。
手中的两卷竹简先是被他藏于床榻之下,似觉得不可,便又将竹简拿出,藏在床榻上的被盖中。神色焦虑,生怕那两卷竹简被人发现。
见状,荀瑛娥眉微微一挑,她虽不知竹简上写了什么让他这般焦急怕人发现,可他藏竹简的模样,颇有些像她前世藏钱时的模样。
前世,她阿父每次从边屯回来,会给她一些铜钱,让她去买东西。但是阿母总会把阿父给她的铜钱收走。那时她就会绞尽脑汁地把阿父给她的铜钱藏起来,但藏哪里都不放心。
杨玉仍焦虑的在室内踱步着,两卷竹简被他进出拿了数次。似乎怎么都感觉不妥,最后还是又放在被盖里。
她觉得这天下儒生还真是一个样,都脆弱不说,连藏东西都只有那几个地方。
前世她做羽林郎时,常被黄门宦官带去搜查儒生们“谋反”的罪证,那些儒生们也是将他们的竹简,藏在床榻下,或藏在被盖里。
更有甚者,直接放在书房的桌案上,藏都不藏。被她寻到时,还一脸浩然正气的看着她。
回忆起此事,她略一摇头,颇为无奈。
这些儒生平日虽脆弱,可他们在维挽汉家天下时,不惜性命的举动,还是把她折服。
不然,她前世也不会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放走名儒张俭。
细细回想,她觉得这杨玉吧,有时也颇像她前世所见过的那些党锢士人。
想到此处,她一愣,心跳骤然加速,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这小子不会背着她去“谋反”了吧!
汉律:诸州郡但有谋反者,皆腰斩!其父母、妻子、兄弟无论少长皆斩首弃市!
想起汉律针对谋反罪的用刑,顿时荀瑛觉得脖颈一寒,连忙伸手按抚了自己的后脖颈。心中一松,幸好她头还在。随之她心中又横梗起了一个疑问:他反谁?
当今国政与前世之别,在她此世一十九年看来,那是有如天冠地履。
前世乱政,在官宦弄权。儒生“谋反”意在攘除奸宦,维挽汉家天下。
而今则乱天下,在征镇割据,各地刺史州牧不从朝廷号令。
弘农杨氏,四世太尉,受汉厚恩,杨玉应当不是助地方征镇谋反朝廷。
“夫人。”
正在荀瑛琢磨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耳边传来,让她心惊一跳。
回首一看,是平日侍奉杨玉的侍婢。
“何人?”屋室内的杨玉显然也是被惊吓到,声调中充斥着惊恐。
“能是何人~”敝了一眼那个侍婢,荀瑛对她吩咐道:“先退下。”
“唯!”侍婢垂首,端着香炉,退了出去。
待侍婢离去后,她推门而入。
室内,杨玉一见是她,神情微松,接着又是一紧,朝她问道:“那些兵士可有进门?”
“未有。”她悠然的脱下文履,走到他的床榻上,然后懒散地跪坐下,双手插袖道;“被我打发走了。”
“走了?”在得知兵士离去后,杨玉紧蹙的眉头一舒,心似有困惑,又接着询问道:“他们所来是为何事?”
“一游侠儿触罪,搜捕到此。”她答道。说着缓缓依在他藏竹简的被盖上。
“游侠儿?”
见杨玉眼中仍有着微惑,她就向他讲述了事情的原由。
得知那些兵士只是来追捕一游侠儿,又见屋室外半响没有动静,他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
目光低视着荀瑛,见她坐在他的床榻上。而她却衣饰脏乱,还带有尘土,他唇角一抽。
对于杨玉露出的嫌弃神色,荀瑛并未在意,直接抬首凝眸注视着他,幽幽道:“你有何事瞒着我?”
她明眸幽邃,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看的杨玉心中一虚,连忙转头看向门外:“没有,你出去。”
见杨玉目光躲闪,右手不停抚捏着他腰间那枚圆雕白玉佩。荀瑛就知道这小子定是背着她干了什么缺德事。
见他死硬不承认,她直接把手伸入被盖。将他藏在其中的两卷竹简拿出:“让我瞧瞧这是写了个甚。”
闻声,杨玉回首一看。
见她竟找到了他所藏的竹简,眼底闪露过惊慌,三步并作两步地,急奔到她身前,抬手便要抢那两卷竹简。
不过步子太过着急,被床榻一绊,身势失去平衡。顿时,他整个人朝她摔倒而去。
荀瑛本见杨玉要来抢夺竹简,就下意思地把两卷竹简藏在身后,身子却也因无手支撑,被他压倒在床榻上。
察觉到身下的柔软,杨玉一僵。此时他整个人都跌倒在她的身上。
右眼碰触到她殷红的薄唇,很柔软。鼻尖抵在她的颈侧,他嗅到一股幽香,绝似檀木的淡雅,又杂有花草的清冽。
微微抬首,对上她的眼眸,那双丹凤眼,明亮幽动。他心略一荡漾,脸上不仅有些微热。
想来虽与她已成婚两年,可鲜有与她这么亲近过。
因官职在身,在与她成婚第二日便前往许都,常住官舍,甚少在家。
即是昏夜,也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顿时脸上的热,蔓延开来,一径到耳根。
“我的老腰~”
荀瑛抚腰,呻吟了一声。此时杨玉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背下的两卷竹简,硌死她了。
杨玉肤色,白若妇人,她眼眸微微一垂,见他满脸通红,如敷了胭脂的妇人。娥眉一挑,诧异道:“你脸红什么?”
闻声,他慌忙扭头躲避过她的视线,驳斥道:“胡言~”
见他脸红如猴屁股,还死不承认,她便伸手在他脸上一捏。
咦~滚烫!
“松开!”慌忙打掉她的手,他想要起身,可想到那两卷竹简仍被她压在身后,便冷声道:“竹简给我。”
“不给~”她摇摇头。
见她不给,杨玉略一犹豫,这两卷竹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看到。
突然间,他俯身环抱住她,伸手去寻她身下的竹简。
见杨玉来夺竹简,荀瑛倏然抬手按住他的臂膀,向右一翻,坐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摁住他的双手,然后死死地跪压在她腿下。
“这上面写了个甚?”坐再杨玉身上,她直接拿过一卷竹简在他眼前晃了晃。
“荀瑛!你若是敢看,我就休了你。”见她要打开竹简,杨玉唇角哆嗦,惊慌道。
啧~威胁她~
舔了舔嘴唇,她朝杨玉撇嘴一笑。这这番着急的模样,愈发让她好奇这竹简上写了个甚。
旋即打开念道:
魏讽顿首:
“夫大盗○○,○○○○之诛。凶○○○,必致○夷之○
安帝以来,汉家多故。皇统○○,○○○视。先有外○○○,○有宦官○政。皇○失○,○事多○。幸○、○、○三朝群公○士,○力同心,持危扶○。方使天汉不○,延○至今.......○○○○...”
念着念着,她沉默了下来,收起轻佻之色。
这竹简她看了,但也等于没看。因为竹简上有几个字她不认识。
而她把她认识的那几个字窜在一起,也不知道这竹简究竟是个写了个甚。
她唯一看明白的就是这竹简是一个叫魏讽的人写给杨玉的。
见荀瑛神色凝重,杨玉心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一刹间,他心中又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别人的妻子,会有几个能如他的妻子这般不从夫君的言命?此刻心中的委屈,连带着先前的忧愁和苦闷,都齐涌上心头。
“恶妇!恶妇!”杨玉冲着荀瑛连道两声恶妇:“不从我的言命,我不可与你共奉祭祀!我休了你!我休了你!”
咦!还敢休她!
字识的不多,竹简本就看的她头大,经杨玉这一唠叨,又跟鸟雀叽喳一样让她感到厌烦。
恶狠狠的朝他瞪了一眼,伸出了自己的大拳头,打算锤他两拳,让他安静些。
可看到自己的大拳头,她又犹豫的顿了顿。
杨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弱不禁风的,若是失手把他锤死了,那她可是要被斩首的。
沉思片刻!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崩他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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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走荀瑛后,杨玉独自坐在自己的寝室内。
此时额间袭来阵阵疼痛,他心中一沉,感到苦闷彷徨。
若当年祖母没有为他聘娶荀氏而是那个温婉的女人,那他如今必是夫妻和睦,如琴瑟和鸣。
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星月相辉,流光灿灿。
这是他与她的占卜之言。杨玉眼中掠过一抹苦涩,只是他终未能娶她。
想起荀瑛的凶恶,与她的温婉。杨玉摇头一叹,道:“我终不可与此人共奉祭祀。”旋即回到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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