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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话----自渡(2)

第四十六话----自渡(2)

他没有放弃,只是依旧咬着牙,神色扭曲的顶着莫大的压力缓缓的朝着指引的方向缓缓前行着。这是一次跨越自我的荆棘之道。

背上的棺材中不只有死去的尸体,还加注了太多太多其他的事物,十分冗杂。

背在身后,似乎是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灼烧感。

其实,这也只是俞鸢的背后的皮肤被沉重的负担磨破了皮。

他不肯放弃,也不愿放弃,即使身体浑身上下都疼得难受,即使额角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即使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衣襟被汗液打湿 ,也要僭越自己的苦痛,踏出每一次艰难的步伐。

踏不过,又何谈什么复仇与救赎呢?

俞鸢喘着粗气,死死的抵着一切压力。

他并非有多大的坚定,他也只是把自己的不甘心,悔恨,懊恼给发泄在了这里,只是无法忘记那些昔日里的各种画面,也无法忘记这些总是把每一个夜晚变成不寐之夜。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独在异乡。

洛安城也好,无辛城也罢,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说到底也只是换了个新的异乡。

俞鸢习惯了一个人消化孤独与空洞。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经常在大雨滂沱的夜里辗转难眠,望着窗外雨落尘烟,听着这天地下的雷声滚滚,一言不发。

对他而言,沉默是最好的宣泄。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尽数倾注在了背上的这份沉重之中。

他从未忘记,也不敢忘记。

因为,他不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的一片随波逐流的木叶。

他只是一个从小到大失去了父母之爱,一个人孤身只影的被丢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个人亲眼见证十几条生命被残忍虐杀的普通人。

就像是曾经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那样,就像是自己的无能为力那样,就像是自己的一无所有那样。

俞鸢大喝一声,不屈的挺直了身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他背负在身,他这一次没有逃避,而是挣扎着全部接下。

他没有打败懦弱,也没有战胜自己,更没有得到新的力量。

只是,他学会了直面这些负担。

即使喘不过气,他也还是贯彻着自己的救赎之道,即使嘴角已经有了血腥味,他依旧仰起头来,牙关紧咬。

哪怕浑身上下都在咆哮,也要带着血与泪,一步一步的带着苦痛跨过那些足以压垮一个人的更大苦痛,就这样朝着花香味越来越弥漫的前方走去,一次又一次。

直到——

一只脚踏入了柔软之中。

四起的微风徐徐,拂面,温柔的抚慰着这个年轻却又背负着太多东西的年轻人。

俞鸢认不出名字的各种花骨朵,此刻已然占据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他们迎风而动,五颜六色尽显妖娆,一次次的吹拂,就能带来直达心尖的花香。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他还在继续走。

已经能看到这花海之尽头的一大片墓地。

不如说,是目所能及的尽头。

那片地方立着许多石碑,刻着一下看不太清楚的字,墓碑之下,是扎成了花束的花朵,它们静静的躺在已故之人的坟前,在阳光之下绽放着光芒。

俞鸢也不知道自己随着花儿们在脚下的的这份柔软已经放空自己。他的内心有一股热流只顾着往前走。

当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漫山的花海之后的形状各异的墓碑只是,却在耳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咸腥味。

蓦然抬头,俞鸢这才发现,原来这片花海的尽头,不只是一片墓地,而是面朝大海,有着溢满了浪花朵朵的一片**。

时而掠过脸庞的微风,其实都是柔和的海风。

海水会猛然激起,拍打着礁石,惊起这山林之中的鸟儿们的飞舞。

远方的林叶之中能听见夏日的蝉鸣,蜜蜂的振翅之声。

唯有鸟语回荡在空中,偶尔飞过眼前,诉说着整个盛夏的美好。

“葬在这种地方,我无愧于心。”

“这里,不是洛安城那片是非之地。”

“再也没有什么争权夺势,恃强凌弱,也不会再去承受痛苦。”

“只是,你们也无法感受到快乐,幸福,喜悦,更无法去看到这世间,没有被黑暗所覆盖的美景了。”

“因为啊,你们已经魂归天河了。”

俞鸢半眯着眼,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动作已经变得十分迟缓,吃力的把这次棺材从身上放了下来。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如释重负一般的俞鸢忽而坐倒在地,脸上的汗液已经被风干,整个人也有些迷糊了。

但,这也只是第一口棺材罢了。

俞鸢没有停歇多久,而是再次起身,随着右手腕上的雪花印记的指引,不断的往回走去。

虽然精神已经变得有些恍然。

回到了马车附近的俞鸢继续重复着背起这些重担,再次脸色挣扎的带着血泪,咬着牙继续前进。唯有步伐还是那样的迟缓,似乎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虚脱前的最后一抹余力。

经脉受损,按理来说早就不该继续做这样重的体力活,可,当一个人的精神跨越了肉体之际,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固执的英雄呢?

“我带你们,回家了。”

没有人知道俞鸢是如何挺过去的。

当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

“很美吧……”

“很美吧……”

“美……”

“嗯。”

此刻,俞鸢正拿着一把铁锹,卖力的一次次扎入地面上的泥土,奋力的抬起双手翻出土块,一个人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着。

这是他最后的一丝气力,也不知道会在何时崩溃。

整整齐齐的一大排墓碑上,不算明显的一些印记。

这是俞鸢一个人默默地拿着小刀,一点一点的刻出来的。

虽然是歪歪扭扭的字体,却谱写出了他们的过往云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年岁几何。

还有,那最后一处,有些扭动的日期。

临汐厉397年。

六月八日。

这是他们离开人世的时间。

因为啊,俞鸢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生日。

是啊,是啊。

他自嘲过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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