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从傥病逝的消息迅速轰动京师,各镇进奏院使在吊丧完毕后,都以最快速度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自家大帅,各地方镇闻讯亦震惊不已。
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李克用嚎啕大哭,张承业和盖寓等人都赶来安慰,李克用哽咽道:“若无大人,本王仍是无谋鸦儿,哪里有今日荣华富贵!”
悲痛过后,李克用命河东八万将士集体举白戴孝,盖寓奉命起草祭文。
“时维文德元年九月十八,克用闻大人丧之十一日,乃能衔哀致诚,谨具香烛炬帛三牲酒酿供我大人飨,一切不典之修祭于新逝前,郑公讳从傥老大人西游,享年七十二寿,克用灵位前泣文曰:呜呼!”
“哭声大人归西去,肝肠寸断泪湿衣,忽然前日大风起,吹散亲爱两分离,吾跪灵前把话叙,今晚灵前把奠祭,青菜水酒莫嫌弃,望公品尝再归西……”
“吾少放肆,及长,不省大义,惟父长是依,既又与兵就食雁门诸地,放浪形骸,悖逆多犯不臣,兵犯太原城下,得公严厉教诲,吾始来京城剿贼。”
“其后两年,吾赴太原任帅,明年,骤闻文忠公薨……”
祭文回忆了李克用与郑从傥的过往曾经,原属郑从傥的河东旧部将领听得双眼通红,原郑从傥的牙兵也大都流着眼泪,郑从傥卸任河东大帅时,把麾下千余牙兵都留在了太原。
遥祭完毕后,李克用又遣使前往京城郑府吊唁,顺带看望郑从傥后人。
正在蔡州和秦宗权激战的朱全忠接到这个消息,也休战三日为郑从傥哭丧,目的则是避免宣武军中的郑从傥旧部以及原郑从傥属下文武要员心生不满。
在汴州替朱全忠主持后方的敬翔沉思熟虑后,向长安派出了使者吊唁。
郑从傥在河东和宣武都当过一把手,在这两地很得军心民心,人虽死,余威犹在。
除了这两镇,其他地方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一下,被郑从傥训斥过的李茂贞还笑了起来,暗道死得好,老东西多管闲事,早该死了!
李晔悲痛过后,收拾心情将精力投入到了国事上,命张浚接替郑从傥神策军中尉之职,与崔胤主持神策军整训一事,又下诏催促绵州刺史杨守厚尽早入朝。
杨守亮和杨守信的入朝,对外宅郎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绵州刺史杨守厚之前上表请入朝,李晔痛快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求,但不知何故,这家伙一直没动静。
绵州城里,杨守厚满身大汗,刚刚与小妾忙活完。
杨守厚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原本红润的大脸变得憔悴无力,却是又把小妾拉了过来,准备再来一次,小妾连忙告饶道:“奴家路都走不了了,大帅饶了奴家罢!”
“好好好!”
杨守厚一脸恼怒,坐起来穿衣服,正慢吞吞收拾时,杨守厚长子杨回急急忙忙,一路小跑到房间外,敲门道:“父亲,来了,中使来了!”
杨守厚闻言,立刻加快穿衣的速度,又让小妾赶紧收拾一下,完了随杨回走出院子,用热情洋溢的声音对王仲先道:“哟,王公公,又来了!嗨呀,徐公何故面带不悦?”
来人正是内侍监王仲先和翰林学士徐琦。
杨守厚请求入朝后,正打算收拾这个混账的李晔当即准许,因为杨守厚迟迟不动身的缘故,李晔让三省发完催促诏书后,又派王仲先以内侍监的身份来接人。
另一层意思则是质问:“你他妈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还朕亲自来绵阳接你?”
批准杨守厚入朝的诏书到达绵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杨守厚却迟迟不动身,前天朝廷催促杨守厚入朝的诏书又到了,杨守厚却又称病,说走不了。
王仲先气得在馆驿里破口大骂,收起怒火后只得又来探望病情。
和王仲先一起来的还有翰林学士徐琦,杨守厚上书入朝得到朝廷批准后,李晔选派翰林学士徐琦为新任绵州刺史,结果徐琦来到绵州已经大半个月了,杨守厚却还赖着不走,徐刺史的新官三把火已经在心里烧的不可抑制。
十天前你说坠马了,六天前你又说脚崴了,昨天你又说头风犯了,你哪里那么多事?要不是顾忌读书人的身份,徐琦非得把他八辈祖宗都揪出来骂一顿。
徐琦见杨守厚明知故问,询问自己面带不悦,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我为什么不开心,你自己不知道?
心里不爽归不爽,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笑容道:“下官久居长安,一时不适西川阴寒,劳大人关心了,前日朝廷诏书又至,大人打算何时起行?”
杨守厚虽是刺史,并无同平章事头衔,但他向来骄横无礼,在西川谁的脸色都不看,也不买王建和陈敬瑄的账,以至于绵州文武见了他称一声相公。
徐琦却乘着王仲先在,只尊他一声大人,杨守厚清楚得很,暗道这家伙还没上任就敢如此放肆,真是气煞我也,但笑容却依旧在,哀声道:“头风犯了,受不得车马颠簸,唉……”
徐琦追问道:“大夫有没有开方子?”
“有,有!”
铁了心装病的杨守厚早做好万全准备,连忙让下人去取来药方给王仲先和徐琦过目。
王仲先只是瞟了一眼,徐琦却认真看起来,虽然他并不懂医术,王仲先见二人明争暗斗,也只装作没看见,幽幽道:“大人身体如何了,何时才能起行?”
杨守厚咳嗽几声,有气无力道:“这些日子我多次催促妻小打点行装准备启程,说起来我也有两三年没回过长安了,心里时常想念皇上,现在人老了,皇上可怜我,准我入朝,我心里想着能早点见到皇上,谁料身子骨不好,前天多吃了河蟹,竟犯了头风,大夫说要静养个把月,王公公,看来咱们得晚些日子启程了。”
你又要推迟?
徐琦急了,连连向王仲先使眼色,王仲先装作没看见,仍是把头向着杨守厚道:“大人保重身体为重,迟些日子不打紧,只是大家颇为思念大人,前日诏书又到了,咱看大人这回入朝,少不得要拜一镇大帅了,再次也是观察使。”
杨守厚心中狂喜,面上却咳嗽几声道:“升官是不敢想了,为臣者,只要能见到新帝天颜,我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唉,人过四十,不服老不行啊。”
王仲先笑道:“大人是朝臣楷模,先帝时常夸奖大人忠诚能干,大家也多次提起,现在大人病倒不能行,只怕大家会更加思念担忧啊,这可如何是好?”
杨守厚道:“我这就上书告知皇上,望王公公能代为陈情一二!”
“好说,都好说。”
由于杨守厚病体难支,王仲先和徐琦没待多久就告辞了。
长子杨回道:“父亲,王仲先怕是看出马脚来了,这家伙阴险得紧,我看不如……”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胡来,要死也不能让他死在绵州。”
杨守厚指示了杨回几句,又询问道:今晚你打算送多少钱给王仲先?”
“一千五百缗。”
“少了,给三千缗,要得罪了王仲先这笑面虎,咱们到了长安也没好日子过。”
杨回不解道:“王仲先就是个土狗,在宫里说话也没分量,如何要送这么多?三千缗钱足够咱们收买高克礼了,高克礼伺候新帝,红的不得了哇!”
杨守厚道:“要是刘季述和景务修他们还在,当然不用送这么多,王仲先虽不如高克礼得皇帝宠幸,可咱们在宫中的人脉都没了,有勾搭上就勾搭上一个,多一个王仲先,朝中就多了一条路,你这些子陪他四处耍耍,钱每次多给一些,不要心疼。”
杨回又问道:“杨守亮和杨守信入朝后都被皇帝封了官,父亲到底作何打算?要是不打算去,孩儿干脆派人把王仲先和徐琦撵走算了!”
望着院中纷飞的落叶,杨守厚语重心长道:“咱们的家产都在绵州,长安哪里绵州自在?去了长安就得看别人脸色行事,我先拖上个一年半载,捞够下半辈子的钱财,再说入朝的话,杨守亮白身进京,早晚要后悔,德宗皇帝当年不就是这么骗人的?”
“父亲英明!”
王仲先回到馆驿又骂又砸,直呼杨守厚是个出尔反尔的贼子,徐琦也气得半死,建议道:“王公公,咱们干脆回去算了,把杨守厚的行为报给陛下知晓!”
“再等等,我自有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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