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山上。
赵大官人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哦，赵大官人就是尚衣监太监的干儿子的小舅子。
因为王员外是个废物，三番两次出事之后，清泉山的事就只能他亲自来打理了。
什么？为什么不换一个地方？
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找，不然这活怎么可能会落到王员外头上呢？
哦，顺带一提，赵大官人儿子的同学，还有儿子同学的爹，已经和王员外一样被处理过了。
所以赵大官人才会到这清泉山来亲力亲为。
然后发现，这鬼地方果然有点邪门。
“都不要收拾了，走，现在就走！”赵大官人打定主意。
因为先前清理的手段不够严谨，六扇门注意到了这里。
没多大事。
然后生民府和万世军闻着味就过来了，他们一旦过来，绝对就带着绝对绝对足够的火力。
那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这地方。
原本撤离的时间应该是明天，但心里隐隐的不安，让赵大官人连一晚上都不敢再呆。
他七十多岁了，虽然因为错生王和绝嗣王的关系，神州的时间总是记不准。
但从他记事开始，不是王就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大严朝廷日益稳固，说到底，这大严最后还是皇帝的大严。
连那种法子都用上了，他就要好好留着命，好好享福。
手下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都上了马车。
也对，反正最重要的妖兽已经全都装车完毕了，剩下的东西再值钱……开玩笑，赵大官人会差这点钱？
王秀才村里待着的林老大歪歪头，这个赵大官人能活到现在，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前年，吴捕头死后，林大找到那个卖鸭蛋的，说自己要走那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上策。
那个卖鸭蛋的好生给了一笔钱粮，还介绍了一个风水先生给他。
林大对照着风水先生给的小册子，摆弄阵法，释放了【黑夜】
【他娘的，如果每个风水先生都有这水平，哪里还要等失道王大爷，光凭这些风水先生就能掀了天。】
他抄小路上山，去堵赵大官人……有点不放心啊。
林老大掏出那头驴……马妖，给的发信棒，仔细看看，不知道这玩意到底靠不靠谱。
阵外，老瞎子闭着的眼睛睁开……虽然他闭着和睁开也没什么区别。
“哎呀哎呀，小老儿这把骨头都要睡散架了，总算是开始咯。”
他活动活动筋骨，咔咔两声，脑袋往左转了三百六十度，又往右转了七百二十度，再转回原来的位置。
高焱和狐狸肃然起敬。
“小老儿我先行一步，你们见机行事即可。”
上眼村，学堂内。
王芦花、黄毛、村长、十一外公，今天没去干活，而是聚集在了教室里，看黄毛带进来的装备。
该交代的情况黄毛都已经说明，王芦花和村长都觉得差不多了，倒是黄毛和十一外公觉得还不是时候。
黄毛是因为，出发时四个人，结果现在只有自己一个在这里，照夜清一开始就没进来，李素尘直接不知所踪。
林大更离谱，黄毛今天悄悄观察过兰花婶和金花婶，反正至少兰花婶肯定是知道她男人已经回来了。
那，人呢？！
人不齐就开团什么的，虽然黄毛没这概念，但就是觉得不妥。
十一外公则翻来覆去就一句话。
“时机未……嗯？到了啊。”十一外公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嗯？”三人一齐转头看他。
十一外公抬头，看着天空迅速变暗，黑夜来临。
他回头看一眼黑板上挂着的半身像，那像上的人，对他这幅模样居然没有半点责怪呢。
“时机到了。”十一外公这么说道。
三人都已经站起。
王芦花愕然地看着他，双手捂着嘴，泪流满面，声音颤抖。
“十一外公……”
十一外公看向王芦花，这是个乖女，都这个样子了，还愿意叫自己一声十一外公。
想要安慰她，可是自己，已经连可以帮她擦脸的手，都没有了。
恐怕现在，连说他们能听懂的话，都做不到了吧。
于是率先离开。
村长是早有预料，黄毛是反应过来了，昨晚在他面前的王芦花也是这般模样。
现在王芦花还是王芦花的样子，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去看看。”村长跟着走向教室门，“你们……”
“我也要去！”黄毛已经收拾好装备了。
王芦花默默从黄毛腰上的枪套里拿出一把手枪。
……
“走！”村长点点头。
李素尘出现在村口。
身上本来已经微弱的火苗好像得到了补充的燃料一样，再度旺盛，将已经冷却变成铁色的甲胄烧得通红透亮。
李素尘看着面前的石碑，这应该就是黄毛描述中的那块。
那面前的这些……
“好后生，居然真的不怕我等？”
李素尘笑着回答：“大家都没个人样，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哈，你没有人样，但你是人没错；我们没有人样，你就那么相信我们也是人？”
李素尘，不善言辞。
“不如，走走？看看？再说？”面前不知道哪个提议。
“那就走走，看看。”李素尘，从善如流。
当李素尘越过那块石碑的时候，火焰从他身上流淌而下，攀附到石碑上。
穷奇印解除。
一切的掩饰、伪装、歪曲都失去了效用，所有人都不得不直面那个残酷的真相。
“啊！”
村里的尖叫此起彼伏。
“三婶！”
“大丫头！大丫头你怎么了！”
“大姨娘！”
“七大爷！”
……
但又很快平息。
“莫怕，莫怕。”
更多不像人的人聚集到李素尘这边来，零星地也出现了标准人类模样的人。
“十一外公来了。”
李素尘看着面前这个，脑袋是两只手捧着一本族谱，背上插了三条枪管，双手是两把短铳，肋骨外露组成炮口的人。
十一外公把族谱递给李素尘，李素尘接过。
“我是第二十三个死的，我说，只有十一外公可以查看族谱。这上面，记着这里所有发生过的事。”
李素尘把族谱贴身收好……反正这玩意在手上的时候也没烧起来，贴身放应该没事……吧？
村长、王芦花和黄毛赶到，被不像人的村民们赶到一边，和那些剩下的人聚在一起。
十一外公对他们说：“你们，已经安全了，现在去圣母娘娘庙，等结果就好。”
于是他们一齐“去到”村里的上空，隔着一块抛光不太行的玻璃一样，看着下面。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座满是孩童的宫殿里面。
“村长！芦花姐姐！黄毛哥哥？大家？你们来接我啦！”
有个小孩子率先看到了他们，向他们跑来。
于是所有孩子都跑过来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下面村里的情况。
十一外公摸了一下李素尘的手，火焰迅速蔓延到全身，把他的身体烧却，留下火焰一样的灵魂。
“这就是铁与火之力啊，果然神奇，果然强大。”
“可惜，大严治下，我们村里，居然一个能使用的都没有。不然的话，又何至于此？”
“不过也好，临死临死，用这火焰来烧一把仇敌，也是美事一桩了。”
说着，十一外公就把火焰递给身边的人。
火焰四溢，点燃了周围失真的，好像线条和色块组成的房屋，把它们“烧制”成真正房屋的模样。
人群开始往二眼村的方向移动。
每一个接过火焰的人在恢复人魂的时候，也说出了自己对村里生人，祝福。
“我是第十七个死的，我说不可以提及不在村里人的名字。因为我就是逃出去之后，有人不小心提了我的名字，我就被王员外追上了。”
这人说着，恨恨地揍了旁边那货一拳。
“哈哈哈我就是提了他名字的人，我是第十八个死的，我说早上醒来之后，不可活动，需要等待鸡叫才能下床。我死就是因为在梦里看见他死了，跑出门就被王员外抓了。”
第十九个、第二十个和第二十一个死的，细化了这一生存规则，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因为起错床而死。
“村里人都叫我大姨娘，我是第十五个死的，我说鸡蛋会出现在米缸里。”
“我叫大丫头，我是第十四个死的，我说小孩会捡到鸭蛋，因为我生前最喜欢捡鸭蛋了。”
大姨娘和大丫头有七分像，是一对母女。
“我是第二十四个死的，我发现村里人数始终没有变化，察觉到真相就被王员外抓住了。我说：不可以清楚地清点与记载村子里的具体人数。”
“哈哈哈我是第十三个死的，我的死法就比你蠢多了，我看见了狗在吃剩饭就吓死了。之后，我就定了，狗处理剩饭的时候，任何人不能留在学校。”
“汪唔唔。”狗子委屈地叫，接过火焰之后，散成十七条各种各样的狗。
领头的人立而起，说：“我们是第五个死的，我们说,狗是绝对安全的。”
老黄牛不甘示弱，“我们说，你可以躲在牛圈里。”
李素尘看见了学堂，看见了不是王的像。
“那是张子像。”
哦，不是王叫张德。
大严朝廷不认九王。
但大力推行《音训初本》以及义务教育的张德，有教化之功，他们却没法不认，只能咬着牙叫张子。
再说，张德已经死了，是九王中唯二死了的之一。连失道王都愿意记否定王一笔，你大严朝廷敢不认张德？
李素尘现在三米来高，一眼就透过学堂的玻璃窗看见了教室里的半身像。
{2.挂着半身像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这一条应该是读了《阶级争斗》后，又跑去看了现世中国历史的王秀才说的。
【你好啊，同志。】
王秀才还留了一条。
{3.学堂是最初也是最后的阵地。}
没错的。
【他走后，我们就是他啊。】
随着李素尘靠近岔路口，岔路口那里好像是纸张被高温灼得焦黄、酥脆、开裂、燃烧。
露出底下恶心的玩意。
那大概就是王员外了。
或者说，把整个二眼村的人都放进一个巨大的搅拌机里，并加入面粉和水，然后搅出一个巨大的面团，经过发酵。
最后，把王员外的脑袋，找个最显眼的位置，安上去。
就成了面前这玩意。
李素尘一言不发，直接冲刺。
“杀啊！”十一外公帮他补了一声，然后举枪就打。
“猪突猛进！”王屠夫大喊，于是群猪纷纷肌肉暴涨，披着火焰的甲胄，开始冲锋。
王屠夫就近拉了一头跨坐其上，高举的杀猪刀直接拉长成了斩马刀。
黑夜之中，两个村子燃起的大火，好像海啸一般，朝着二眼村铺天盖地地席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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