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往往都暗的比其他季节要晚,临近晚上七点,天空还没有完全黑透。明亮的客厅里,微信消息的铃声不时响起。
施然左手端着塑料饭盒,接着正在啃的红烧排骨,好奇的看着柳山青。
柳山青拿着筷子的右手食指正在手机屏幕写字,回复林月如的消息。
两个认识才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女人,怎么就有这么多话说?
特别是柳山青还是个古代皇帝,对于现代的认知还停留在表层。
就算柳山青是“谈话节奏大师”,她又是怎么确保自己不露破绽?
施然很好奇,但没询问,只当这是皇帝的基本素养。
有句话说的好,每一位优秀的政治家都是说话艺术家。柳山青能在大随那样的封建环境里,登上皇位并坐稳,其优秀程度更是不用多说。
施然现在在意、思索的是,他和柳山青之间被柳山青有意隐藏的矛盾。
施然想解决掉这个矛盾,让二人的关系真正确定下来。
在恋爱开始阶段,以“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也知道我喜欢你”这样的状态进行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确是一种别样的浪漫,是独属于二人的情趣。
可惜,施然和柳山青的“心照不宣”不属于这种。
他们“心照不宣”的根基,是柳山青刻意隐瞒的矛盾。
从柳山青的种种表现来看,施然是可以对柳山青刻意隐瞒的矛盾置之不理,装作不知道,想法子慢慢攻略柳山青,打开柳山青的心扉,但二人间被隐藏的矛盾不会消失,它会像一根小刺,永远的扎在柳山青的心里。
是,小刺带来的疼痛不会很剧烈,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始终都有忍不了的时候。
施然出于两个人长久的考虑,必须要解决这个被柳山青刻意隐瞒的矛盾。
况且矛盾是未来的他惹出来的,他有解决的义务。
装作不知道,将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是不负责的体现。
这也不是施然的性格。
施然琢磨着,直截了当的问是问不出来的,柳山青刚来的时候,施然就问过,柳山青不肯说,得换一种方式……施然有了主意。
施然拉来茶几旁边的垃圾桶,吐出早就吃干净的排骨骨头,对还在和林月如愉快聊天的柳山青说:
“你回去前我们说过,等你回来了就告诉我,我在大随的事情。”
柳山青回复着消息,头也不抬的说:“朕那次问你,只是出于好奇。秦王若真不感兴趣,不必刻意询问。”
这是实话,柳山青不在意施然是否想要知道他在大随的事情,反正在柳山青心中施然就是她认识的施然。
再说,施然在大随的经历不太好,施然现在不知道反倒是一件好事。
施然说:“我要不感兴趣,现在就不会问了。而且以后去大随,我也得知道这些事。”
柳山青滑动的食指一顿,主动结束和林月如的聊天,抬头看向施然,说:“事情很多,细说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朕捡主要的说。”
施然放下筷子、塑料饭盒,认真倾听。
柳山青整理着措词,说:
“你在大随有父母,他们也是你的亲生父母。当初朕看到你在书信里写得那些事,第一反应就是你在欺骗朕。直到朕来到这里,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朕到现在还是有些理解不了,可就像你说的很多事不需要刨根问底,特别是这种说不清的事情,知道是怎样一回事就够了。”
柳山青顿了一下,接着说:
“你在大随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如果当时的皇帝,也就是朕的父皇,不害怕他功高震主,全力支持他。那么荡平匈奴、收复百越的人就不是你,是他。”
“可正因为朕的父皇害怕你父亲功高震主,害怕他造反,就处处打压他、冷藏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动了杀心。而左丞相,你的父亲现在是大随的左丞相。”
“左丞相为人谨慎、小心,不给父皇机会。父皇没办法,就想要除掉你,让左丞相绝后。除了这个原因外,还因为你的命格。”
“命格?我什么命格?”
“太上皇很相信卜算。他命当时的太卜算出你是君臣庆会格。拥有这种命格的人都有野心,不甘居于人下,再加上你家的势力……简单的说,就是你长大后会造反,想自己当皇帝,成功率很高。”
“啧啧,封建迷信害死人,”施然摇头说,“说起来我在大随的……他可够忠心的,皇帝都要他绝后了,他也不反。”
“左丞相是真正的忠臣,”柳山青说,“但你不是。你在知道太上皇要除掉你后,你表面上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暗地里以自保的名义,撺掇左丞相,让左丞相安排人进宫,监视太上皇。
然后又让左丞相给本钱,找信得过人,替你经商。你借着经商赚来的钱,暗中收罗孤儿和走投无路的人,教他们识字、功夫,训练他们。
他们后来有的成为你打入重臣家里、皇宫的探子,有的成为你的私兵。
你就是借助他们,替朕驱逐了当朝太子,囚禁了太上皇,助朕登上皇位。”
好家伙,未来的我可真牛,驱逐大舅哥,囚了老丈人,真是孝出强大……施然这样想着,心里倒没多大触动,因为在那种环境下,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而且若是没有柳山青,他应该会做的更激烈、彻底。
柳山青看着施然的眼睛,说:“秦王莫要因此有心理负担。秦王曾经对朕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生长于帝王家,亲情本就是一种奢望。”
“朕的父皇为了打压你的父亲,宁愿被匈奴羞辱,被匈奴逼着和亲,他都不愿意重新启用你的父亲。”
柳山青一脸讥讽、不屑:“在朕十四岁那年,朕的好父皇给了朕两个选择,其中一个选择就是作为和亲对象,远嫁匈奴。朕都不愿意,于是朕逃出了皇宫,你知道后主动陪朕一起。”
“后来朕才知道,朕能逃出来,是因为你的帮忙。你和朕一起也有你自己的目的。很正常,当时我们连朋友都不是。第一次见面,我还把你打了一顿。”
柳山青接着说:“你和朕在民间游历的时候,太上皇没有放弃对你的暗杀,而且他为了杀你,也不惜杀死朕。”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看在朕的面子上,仅是囚禁他,没有杀他。倒是朕,一直想杀了他,除去后患,是你一直拦着朕。”
柳山青露出浅笑,神色却是有些凄惨,显然柳山青没有看上去那般洒脱。亲生父亲对她的无情,在她的心里始终是一根刺。
就是这样,柳山青还在宽慰施然:
“所以秦王你不必介怀,你那样做是帮了朕,朕很感激你。”
“我……”施然有心安慰柳山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不是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就有用的。
柳山青收敛脸上的凄惨,笑容真挚的说道:
“朕登基前,曾问你,你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
“你跟朕说,你对皇位不感兴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后来从你给朕的书信里,朕才知道你是想要回这边。”
施然也露出笑容,说:“应该还有一个原因。”
柳山青略微沉默的看向施然,的确还有一个原因,但她不想说。
施然接着说:“当皇帝就要开后宫,就算皇帝不想开,大臣们也会以为了国本的理由,逼着皇帝开。而作为大臣娶了皇帝,一辈子就只能娶一个,所以我宁愿做大臣。”
柳山青震惊、错愕的看向施然,她又忍不住开始怀疑施然没有失忆。不然,施然怎么又说出了跟当时一模一样的话。
施然见柳山青这反应,就猜到未来的他应该说过类似的话。施然不由笑了笑,这么好的增加好感度的机会,未来的他要是不说,就不是他了。
施然没有就此再说下去,另起话题道:
“皇帝刚才说太上皇在皇帝十四岁那年,给了皇帝两个选择。一个是远嫁匈奴,另一个应该是嫁给臣吧。”
施然说:“你先别急着否认,我有证据。”
“你之前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因为骚扰你被你吊起来打。刚才你又说我因为太上皇的暗杀为了保命,特意装不学无术的纨绔。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就算装纨绔,也不可能会调戏、纠缠良家妇女,而且你当时还是公主,我敢纠缠你,必然是太上皇给我赐婚,把你嫁给我。”
柳山青沉默片刻说:“是又如何?朕和你现在只是普通的君臣。”
施然望着柳山青,过了几秒,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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