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在奔走。
小雄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明明只过了数秒,却正是那短短数秒,让牠误以为经历了一小时之久,备受煎熬。
在找不到入口进去后,牠毫不犹豫,猛然挥出巨大化的利爪,破门入屋,转瞬之间又变回原样,但牠的右前腿肿了一大块。
基于影伊灵的封印,小雄完全无法使用魔兽的力量,变成了普通的狗,只不过,如今她已解开了其枷锁的一部分,而小雄为了重新唤醒牠的怪力,付出了一点代价。
作为狗,作为魔兽,他灵敏的听觉接收到,由此,他选择这样做。
真正重要的东西,往往都是失去后才发现,错过后才察觉,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失去第二次。
牠对家中早已瞭如指掌,爬上楼梯,冲去二楼,窜入走廊尽头,那个已打开门的房间。
看见的是,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女儿,以及,做好觉悟,准备上吊的妻子。
在牠察觉的一刻,身体已然扑了上去。
对不起,之前一直看着你痛苦的样子,坐视不管。放心吧,这一次,我赶上了。
决心,已经下定了。
“小雄!为什么在这裡⋯⋯”
“——总之,太好了,妈妈没有事吗?”
当我把妻子撞开后,女儿吓了一跳,稍微摩挲我的毛发以作答谢后,立刻上前关心母亲。
不愧是我的女儿,就算受到如此冲击,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我很欣慰。
这样的话,即使我离开后,你们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就在妇人摆脱了女儿的束缚,打算将她赶出门外再离开人世时,小雄站出来了。
“汪。(凉子)”
“汪汪。(不要再做这些愚笨的事,这可不适合你)”
“汪。(这可是在孩子的面前)”
“这是……?”
这时,凉子注意到这个房间可不止她们母女存在,还有方才撞倒她的小雄。
“为什么……会有一隻狗在这裡?”
“妈妈,这是——”
“滚出去!这裡是我家,这是我和那个人的家,这裡是绝不容许第三者进入,仅仅属于我们的家,滚出去,畜.牲给我滚出去。”
“妈⋯妈?”
看见自己的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小女孩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明明…妈妈是十分喜欢小动物……
“为何…为何……永远都在我放弃的时刻才出现?!!你就如此喜欢看见我落魄的样子……?”
“丈夫找不到……自尽又被妨碍……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真的这么喜欢看见我受苦痛哭的样子吗?真的这么喜欢夺走我珍视的东西吗?”
“难道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抑或是前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答我啊——老天爷!!!!!!!!”
“汪⋯⋯(凉子)”
小雄非常明白,理解妻子此时的心情,因此,她才会像这样,一时发怒,一时悲恸。
这次,我可不会再看着而已,我会坦然地站在你身旁,与你一同面对。
“汪。(所以,不要再哭啦)”
“不要接近!”
凉子一脚踢开正在接近的小雄,使牠撞在门扉。
“汪汪。(抱歉,你很痛吧。比起我,你更加痛吧)”
“汪汪。(我真是矫情。只顾自己的心情,给自己安上千千万万个借口和苦衷,却忽视了本该注意的事物)”
“汪汪。(我是世界第一的大笨蛋,真的,抱歉)”
“汪汪汪。(那怕是被你要求办理离婚,我也对此不足为奇,但是,在这之前,先让我尽下作为丈夫的职责)”
不过,牠立即爬起来,拖住牠那肿成紫块的右腿,一步,一步,走向凉子。
“汪汪汪(有点痛,突然有点怀念拥有坚硬皮肤,魔兽时的我)。”
“汪汪汪(然而那样就不能拥抱你,而且比起你所承受的痛,这根本不值一提)”
貌似是被这条散发出澎湃气势的大狗吓到,凉子连忙后退,最后撞到书架,跌坐地上。
“汪(凉子)!”
接着,书架上的书本及笔筒的文具因冲击跌落,掷向出于关心而接近凉子的心。
“心!”
“汪!(心)”
眼看不妙,小雄后腿蹬地跃起,撞开她,任由那些东西落在自己身上。
“心!”
凉子之前流露于脸上的伤感一瞬被担心女儿安危的情感冲刷,走向心身边确认她的安危。
不过,心挣脱出来自母亲的怀抱,奔向小雄。
“小雄……”
正当她顺着心的方向,将视线移向倒在书堆,被钢笔、剪刀和开信刀划伤的大狗时,她顿时只剩下悔恨。
“咦⋯等等,这条狗,不,等等⋯这对眸子,身上的衣服,这套西装和领带,不会有错⋯儘管改成宠物用的衣服,我也认得,而且西装上有我所绣下的名字,莫非⋯⋯”
“汪……(终于、对上眼睛了,凉子)”
不用担心她们认不出你,那怕现在的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只要上前搭话,跟她们面对面,四目相对,话语便能传达,感情便能共通,她们,就会知道那是你。
明白的话便赶快返回你家,不要在我家赖死不走。
“……是你守护了心吗?俊雄?”
“汪汪。(这不是当然吗?我们是心的父母唷)”
对啊,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我现在才理解?
不用担心,那是因为我所害怕的状况并不存在,对吗,凉子?
在凉子明白的刹那,她便立刻推开那些书本,抱紧小雄痛哭,恍若一个被大人抢走心爱玩具的五岁小女孩。
“抱歉,抱歉,是你吧?对不起,我不是有心伤害你的,很痛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被愤怒和伤感矇蔽,明明你特意回来看我⋯”
“转生也好,寄宿也好,那些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呜呜呜⋯⋯”
“汪⋯…(凉子)”
“你知道吗?你不在后,我痛苦万分,每日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承受不少压力,还要在女儿面前装作一脸无事,这真的很累,非常痛苦。原本我昨天便想一了百了,结束一切,但是为了说服亲戚不再拒绝,收下女儿,直至现在。”
“我很害怕,若果我中途放弃,走去自尽,假如不是女儿拼命劝阻,假如不是你出现阻止,我想,此时我早已下去,孤独一人在地狱徬徨。”
“汪汪?(无事了,我不是已经在你身边吗)”
“对啊,你在我身边,我没有死去,我还在这裡,我正在拥抱你。”
“太好了,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现在我十分幸福。”
“汪汪(我也是)。”
他们拥抱在一起,直至愤怒、伤心、绝望、孤独皆离去,只剩快乐之时。
“心,过来一下。”
“嗯。”
心虽不清楚现状,但见自己的妈妈破涕为笑、喜笑颜开的模样,会心一笑,走向凉子身边。
“那个——”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妈妈不应该生气,也不会再哭,也不会做危险的事。”
“没事,只要母亲再次露出笑容,那些事就不重要。”
“心⋯⋯”
凉子闻言后腾出一隻手,将心抱入怀中,很是感动。
“我们究竟有多久没有拥抱在一起?为何感觉如此温暖。”
“对啊,母亲。”
“汪汪(对啊,十分温暖)。”
“我们永远都不再分开。”
“嗯,我喜欢母亲。”
“汪⋯汪⋯⋯(对⋯没错)”
我可以再见你们,实在是太好了,我可以触摸你们,实在是太好了,只不过,如果可以,我想用原本的身体触摸你们,给你们一个拥抱,说是我毕生的愿望也不足为过……
——一直爱着一个女人,这不是很厉害、很酷的事吗?
每次听你跟我诉说自己的过去时,小女子都是这样想的,难得在那个绝死绝命的竞技场活下来,获得一些小奖励也不为过吧~
此时,异变发生,小雄身上散发微光,身体逐渐变大,毛发脱落,骨骼变化,变成——人的姿态。
“小雄⋯变成爸爸⋯⋯”
“丈⋯夫⋯⋯”
“这是⋯我⋯”
魔兽退化狗,狗变成人类,成为一名名为井俊雄的男子。
奇蹟,发生了。
“凉子!”
“俊雄!”
井俊雄骤然将妻子抱入怀中。
她那温热的体温,柔滑的肌肤,还有我身体的这份炽热,这份再生为人的喜悦……
原来如此,最后的最后,也受你照顾了,恩人。
“终于,可以真正拥抱你一次,凉子。”
“我不是在做梦吧,俊雄?”
其后无需多言,两人仅是互相拥抱便能共有对方的感情。
“……厉害,爸爸竟然可以变成小狗。”
“爸爸厉害吧,这是我拜託你上次遇见的漂亮姐姐所变的魔术。”
“嗯,很厉害,不过,爸爸不是要出差吗?不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啊,是这样的,因为我中途担心你们,所以抽空回来。”
“爸爸!!”
井俊雄伸出空着的左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并给她脸颊一个吻。
“但是,爸爸很忙,马上就要回去。所以,心,你可要好好照顾妈妈,不要让她担心你。”
“我会的,爸爸。”
井俊雄将视线移向凉子,却发现她牢牢地抱紧自己,不禁苦笑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妻子的束缚,只见她再次抱上来,活像一隻无尾熊。
“凉子。”
“⋯…俊雄。”
“我没有时间了,因此我只说一次。”
“我⋯⋯”
为了不让凉子说出口,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话语。
“我爱你。”
那是,两人嘴唇分开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他已经不在了,不论是妻子,不管是女儿,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随风消散,消失在两人眼前。
………
………
“久等了,死神。”
男人,死神,黑暗,这个空间只存在这些。
“⋯⋯”
“恰恰赶上吗?”
“⋯⋯”
“影伊灵小姐呢?她没事吧?”
“……(点头)”
“那真的太好了。”
“⋯⋯”
“……”
“我做好觉悟了,来吧。”
死神从虚空抽出一把镰刀,把井俊雄的灵魂鈎出,吸进它左手提着的笼子裡。
这一世,男人没有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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