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你不走么?”夏静容本来是打算想法子入城的,如今看起来,行不通。
她一人也许能自保,可身旁还有夏静轩三个拖油瓶啊。
看起来,她顶多可以在城关大门外等两日,如果还没夏老大的消息,就要离开了。
大伯抬起头望天,“我倒想走,可食粮早就吃完,前两日还有粥可吃。到今日……也不晓得我那儿子可不可以找到山菜,如果找不到那只可以挨饿。顺其自然吧,左右我老伴儿也饿死了,我一把老骨头,原本也活不了几年,乱与不乱,都行。”
夏静容才知道,大伯一家人逃到这里,半路上,老伴儿饿死,儿媳给人暴徒劫走生死不明,现在只剩大伯跟他儿子,以及17岁孙子。
现在儿子跟孙子全都在外面找食物,天儿这样晚了还没有回,也不知有没有收获。
“妮子,你如果可以走,就走吧。这里大半的人都盼天下大乱。只有城中乱了,城关大门打开,他们才可以入城,说不准还有口粮吃,不会活生生饿死。”
已经山穷水尽,即使明知这是斩首的事,也想去拼一把的。
夏静容缄默,半日,才带梁氏仨人来到一边坐下。
须臾后,她转头对上夏静轩困惑的目光,轻声说,“静轩,我们再等一日,不管有没等父亲的消息,都得走。”
“……是因为,这儿要乱么?”他也听见了大伯的话。
“恩。”
夏静轩就低下头,表情落寞,手背狠擦了下眼。
好一会工夫,他才说,“我听长姐的话。”
“乖。”
“我知道我们跑不快,如果打开来,定会拖累长姐的……长姐,等这儿不乱了,我们再找父亲,父亲一定还活着……”
夏静轩的确很懂事儿,夏静容实际上见到过不少熊孩子,就譬如先前的姜宝女,大了夏静轩好几岁却性情极度恶劣。
对这般乖的孩儿,夏静容心中特别不是滋味儿,有种想拼命宠他的感觉。
这种情绪以前从没有过,可这些时间,跟夏家弟妹相处,却开始占据了她的心。
乖孩子果然有毒。
深吸气,夏静容才点了下头,“好,长姐答应你。”
夏静轩竭力的扯了下唇,“我会快些长大。”
“长姐。”夏静雯还小,觉的长姐跟哥说的太复杂,她听不懂,就是歪头问,“不找父亲啦?可是,阿雯好饿。”
不是说找到父亲,就能吃东西么?
夏静容捏了下她的脸,这小玩意儿是吃货,啥东西给她,她全都可以吃的香。
晚上作梦,都是各种食物。
也怪了,以前在夏家时,钱氏从没有给她吃饱过,她究竟是咋做到忍住不说的?
夏静容拿过另一个筒子,打开盖儿凑到夏静雯要唇边,半个身体遮住旁人的注视,“饿了就吃些水,明日长姐再想法子找吃的。”
说是水,实际上筒子里边是稀粥,米不多,可好歹撑肚儿。
稀粥里边她加糖,小妮子吃了登时笑起。
天儿已暗下,夏静容照例坐一旁守着。
人太杂,她决对不敢掉以轻心。
夜中依然有火光明明暗暗,远处隐约有哭声传来。
这里每日都死人,饿死,渴死,病死,给人打死。
却唯独没有自杀而死。
怪不得会乱,如果城中的那一些做官的还不想法子解决眼下问题,迟早酿大祸。
“妮子?”正想着,耳旁突然传来熟悉声。
夏静容神情骤然收紧,就见前边走来一步履蹒跚的影子。离的近,才看清是先前跟自个讲话的那个余大伯。
夏静容忙站起,“大伯父,有事儿?”
“妮子。”余大伯走近,才压轻声,有一些急的开口,“你如果可以走,就赶快走。我儿子刚带回消息,说是那帮人明天早上就要动手。也不知具体会干出啥事来,到时你带弟妹走都走不掉了。”
夏静容一怔,她是觉察到可能会乱,却想不到来的这样快。
“那大伯……”
余大伯苦笑,“我家儿子讲了,这事咱不掺合,到时躲远一点,活一天算一天……好了,妮子你赶快走吧,不要耽误了。”
夏静容点头,蹲身叫醒梁氏。
直接叫梁氏背着夏静轩,自个背上夏静雯。
东西不多,基本都放到背筐里边,拿上就可以走。
夏静容还发觉,不远的地方也有几家在预备离开,瞧起来也是得到消息不想掺合。
梁氏还有一些迷糊,可好歹听话,闺女叫走,她便立刻追上。
几个人经过余大伯休息的地方,夏静容就看见了他那同样瘦的一把骨的儿子跟孙子。俩人对她还算友善,轻轻点头。
夏静容也是一点头,就是来到他们放竹篓的地方时顿了下,才走的。
余大伯送了两步,“这里离大兴府近,你们路上当心。”
“大伯也保重。”顿了下,又加了句,“回去看看你的竹篓。”
夏静容动作非常轻,却步子仓促。
她,并没向余大伯说的大兴府而去,等余大伯看不到时,转头便冲着稍远一点的定州府的方向走了。
这里乱了,定有好多人会逃亡大兴府,乃至这里的混乱会波及到那里。
她手上有粮,不管去哪都决对不会挨饿致死。
所以,还是去更安全点的地方好,定州府是她心中第一选择。
余大伯一直等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才转过身。
他儿子来抚他坐下,“那家人便是父亲说的人?真看不出她们竟有能力逃至此地。”
“那妮子狠着呢,我倒钦佩,像你娘亲年轻时。”余大伯抹着眼干笑,“咱也走,去山里边躲躲。”
“好。”余大伯叫儿子来抚着老爹,自个去背竹篓。
竟然没有背的起。
余大伯儿子怔了,“奇怪,这竹篓怎么重啦?”
重啦?
余大伯的步子骤然一顿,忙来到儿子身旁说,“对,那妮子临走前说叫我瞧瞧竹篓,你瞧瞧?”
余大伯跟儿子对看一眼,把竹篓放下,翻开上边盖的衣裳。
下一秒,几个人便见一陌生的布兜儿放到里边。
余大伯心中有了揣测,挤开磨噌的儿子,一把扯开布兜儿,就见里边满当当都是地瓜跟马铃薯。
仨人倒抽气,余大伯更是一把把布兜儿拢上,颤颤抖抖的扯过衣裳从新盖好。
“……父亲。”余大伯狠吞口水,“这是那个小娘子……”
“嘘!”
余大伯忙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留意到,才轻轻舒口气,“妮子是报答我,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些粮,咱也就收了,不要声张,以后若有机会再回报妮子。”
父子俩连点头,眼睛轻轻发亮,“爹,咱如今有了这些,便可以去大兴府了。”
“对,去大兴府。”余大伯脸面上带笑颜,再没先前的暗淡神情。虽说这一些也只可以支撑个10天,可后边去大兴府的路上总会找到吃的。
仨人好快确定路线,开始冲大兴府方向出发。
就是心中都有困惑……那个小娘子究竟是啥时候将食粮塞入他们竹篓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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