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当时雨水终于让他身体的火热平复,一转身却看到上百位同窗的场景。
有些监生露出鄙夷的眼神,有些监生感觉不堪入目的赶紧闭上眼,当然也有极个别不正经的咽了咽口水……
如果当时地上有个缝,他一定要让咽口水的那几个钻进去,然后再把缝填上。
“呜呼!皇帝驾崩了!”随着祭酒大人的一声呐喊,楚牧才得以逃脱尴尬的局面。
监生们顿时不知所措,有的嚎啕大哭起来,有的擦掉嘴角的口水也跟着假哭两声,更多的人虽表情肃然但也未有惊讶之情。
实际上永平帝过世的并不突然,他从小便体弱多病,即位后执掌庞大的帝国更是让他身心俱疲。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出皇帝病重的消息,能撑到今天已经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楚牧一脸伤悲的跪倒在地上,他显然不会对永平帝有什么感情,他是在伤感自己的命苦。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皇帝驾崩了今天大悦楼肯定没法开门做生意了,他还如何接头!
可实际的情况比楚牧预想的还要严重,天刚蒙蒙亮,京城就戒严了。
过去天子崩逝最多短暂的关闭九门,等新皇继位马上恢复如常。而这次却是全城戒严,不光九门紧闭,京城的所有街巷路口都派有士兵把守。
衙役们敲着锣挨家挨户的通知百姓不得擅自出门,商户不可开板营业。一股肃杀之气笼罩着京城,而生活在这个天下第一雄城的百姓心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丝惴惴不安。
直到中午京城还没有解除戒严迹象,倒是老祭酒找到楚牧给了他一块木牌,这算是戒严期间京城的临时通行证。
原来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和皇室宗亲被特许出门,获准前往皇宫瞻仰皇帝遗容,而身为皇亲国戚的楚牧正好在此之列。得知了这个消息,一个计划在他的心中萌发……
窗外的光线逐渐昏暗,老祭酒离开也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楚牧拿出藏在床下的包袱,他根本没有办法预计晚上接头会是什么样子,鬼知道见的是敌是友,所以昨天提前买了些防身和能帮着逃跑的东西。
将东西都塞到身上后,楚牧打开窗户大喊:“陛下啊!楚牧来也!”
……
永平帝自然是听不到楚牧的呐喊了,此刻他已小殓躺在楠木制成的梓宫,停灵于为公殿。
为公殿里偶尔能听到小声的抽泣,一大早就跪在此地的皇亲和太监宫女早已哭不动了,而不断入内瞻仰圣容的大臣,虽都面露哀伤之色却又心事重重的欲哭无泪。
并不是大臣们对大行皇帝爱得不够深沉,相反满朝上下都深深的敬畏这位仁德的皇帝。只是此刻面临大文立国一百七十二年以来最大的危机——皇帝无后!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刻皇位空悬,大臣门对国家的担忧更胜对永平帝离去的伤悲。
离为公殿不远的文渊阁旁的小厢房,暂时成了今晚为大行皇帝守灵的大臣稍作休息的地方。大文内阁的四位大臣此刻聚齐于此,一般来说要留一位守在皇帝灵前,可特殊时期他们也顾不得照看永平帝了。
“什么时候了,你得拿主意啊!”内阁大臣张渊激动的对首辅窦鼎之说道。
窦鼎之默不作声,缓缓地端起茶杯,掀开盖吹了吹浮在茶汤上的几根顽固嫩芽,可刚吹开马上又漂了回来,许久这一口茶都没喝进嘴里。
张渊得不到回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已经一天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吧!岂有日复东升国无新主之理。”
“哎!”另一位内阁大臣高光义也不接话,只是对着窗外叹气。
“你老是叹气有什么用,得想办法啊!”
“哎,那你说怎么办?陛下未有子嗣,难不成你能变一个皇子出来啊!”
“皇上没有子嗣,但他有兄弟啊!”张渊此话一出,窦鼎之“咵”的一下将茶盖合上,也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久久没喝进那口茶的不悦。
张渊并未退却,反而拉高声调:“我以为应当让英王殿下速速入京!”
英王楚策是永平帝唯一的弟弟,从小聪慧深受先帝喜爱,曾几何时还曾传闻先帝有废长立幼的念头,如今在天下更有英武贤王的美誉。
“让英王入京为何?”窦鼎之终于开口了,但却问了一句谁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就是这么显然易见的问题,从窦鼎之嘴里威严的说出,却让张渊不敢轻易回答。
张渊这才意识到首辅对英王的态度,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窦鼎之是太后的亲弟弟永平帝的舅舅,对于一个当年曾经与自己外甥争夺过皇位的人,他自然不喜。
不过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先帝也并未真的更换储君,永平帝即位后丝毫没有怪罪过英王,甚至兄弟二人一直关系紧密。张渊也没想到首辅内心里却还对英王有所芥蒂。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次辅袁复起身为窦鼎之续了点水,道:“茶沉不下去,就加点水,总会下去的!谁能承继大统,多想想总会有人选的。再说了,毕竟天家之事,也不是我们说的算啊!”
“袁阁老此言差矣!天家的事亦是天下的事,我们不议出个所以然来,难道让太后起来定?”张渊理直气壮的喊道。
高光义叹息道:“哎,要是太后能出来主持大局就好了!”说完有些惋惜的看了首辅一眼。
窦鼎之听着这话不免也有些哀伤,他的姐姐窦太后并未过世,人就在不远处的宁寿宫,准确的说是躺在宁寿宫。
三年前永平帝一次狩猎时不慎坠马重伤,太后听闻此事一下急火攻心昏倒。天佑大文,永平帝最终转危为安,可太后却一直昏迷至今。
张渊又走到窦鼎之面前,俯下身:“公为阁揆,百官之首,如果这个时候你不出来拿主意,到时候皇后先出牌了,可就不好办了!”
窦鼎之微微蹙眉,问道:“皇后还在坤德宫?”
昨夜陛下驾崩皇后就悲痛欲绝,今天早上在为公殿更是哭到伤心处拿头撞永平帝的梓宫,声称要随永平帝而去,宫女拉都拉不住,后来撞得昏倒被抬回了寝宫。
皇后看似柔弱,但窦鼎之知道她绝不是什么弱女子,本来她毫无疑问应该守在皇帝灵前,但早上那么一出直接回了后宫,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昏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一直看不见皇后的人影,让窦鼎之忧心忡忡。
这时一位太监在门外喊了一声:“窦揆,礼部送来了国丧的安排,请您过目。”
窦鼎之听出那太监的声音,也不让他送进来,直接自己出去了。
太监一看首辅赶紧俯身行礼,双手奉上一张纸,道:“请大人过目,礼部还等着您定夺呢!”
窦鼎之拿起纸一看,纸上写着“坤德宫三宫女出皇宫,分乘马车而去。”
“截之!”窦鼎之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准备回屋,可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还是轻轻的说:“不,暗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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