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
“嗯，十分抱歉。”
约莫半小时后，莉莉终于停止哭泣，张一觉一直守在她身边防止她做什么傻事，尔雅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抱着剑望向瓢泼大雨的门外。
“没关系，不过对你而言更重要的可能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莉莉闻言掩面沉默不语，时不时有哽咽声从喉咙里挤出，看上去着实可怜。
她明白张一觉所暗示的选项。
是逃走，还是等着被献祭。
若是逃走，年迈的母亲很可能会因为被单独留下而受到村里人的惩罚，她自然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发生。
若是等着被献祭，那么他们的未来将是九死一生。
难道只能劝说甚至强行带走老妇人吗？
张一觉在思索最安全的解决办法。
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强迫老妇人离开这个地方。
就像这个顽固执拗的村子一样，这里的村民大多也不愿离开这个养育他们的地方，想要逃走的人早已经在前几年跑得差不多了。
特别是老年人，很多思想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短时间内是不可改变的。
就算真的带她逃走了，但那真的是她最希望的吗？——比起得救，丢掉自己内心的“正确性”或许才是真正令人痛苦的。
张一觉无法理解“有人宁愿将自己处置于非常危险的环境下，也不愿意做出改变”这一想法，但他理解这种想法的存在。
因为世界的丰富无法靠语言来形容，也不是仅一颗小小的脑袋就能理解其中的深奥。
但它们就是如此存在着，成为“世界”构成的一部分。
“果然…还是被献祭会比较好吧？”
“不用露出这种勉强的笑容也可以啦，不过如果实在到了那一步，我们会陪你的。”
“但是你们还是逃跑比较好吧！毕竟——”
“如果我和尔雅逃跑了，作为最受牵连的人，你和老妇人会受到惩罚的对吧？”
“唔。”
莉莉在思索后得出答案，与此同时伪装的笑容被戳穿，情绪瞬间又低落下去。
说实在的，张一觉十分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冒险的。
毕竟他们连敌人的真面目是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求证过尔雅，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神明”或者“恶魔”这一种族，但若敌人是极其强大的天选者，那也很危险。
可若是要让他们放任莉莉和老妇人自生自灭，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不论如何，莉莉一家向他们释放了最初的善意。
“好了，不用太过于担心。”
张一觉见莉莉一蹶不振，凑过去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其实我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莉莉明显被他唬住了，她呆看着张一觉用外套虚掩的地方，注意力被吸引。
“嗯，就是这个——！”
“欸？”
“怎么样，很可爱吧？”
“这是…猫？”
“嗯，昨天在村里溜达的时候捡到的，它叫小陌。因为一直找不到机会，所以现在才跟你说。”
张一觉像变魔术一样，当他甩开外套时，一只睡眼惺忪的白猫出现在他的怀里，慵懒地伸着懒腰。
尔雅则是在一旁，斜眼看着这边。
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家伙满嘴都是谎言”。
这让张一觉强撑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有一种做错事当场被大人抓住的罪恶感。
“欸？可是刚刚你的怀里明明什么都——”
“哼哼，这叫魔术，我自己钻研的。”
“这么神奇吗？”
“其实看着很神奇，都是障眼法啦，其中都有道理可循的，比如，尔雅。”
“嗯？”
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尔雅转过头。
张一觉对其使眼色，但她并不理解其中的深奥，于是张一觉干咳一声，继续说道。
“如果你手里握有东西，这丫头能猜出是在左手还是在右手。”
“欸！？”
莉莉十分显然被糊弄住了，这种从未听闻过的事情甚至让她忘了沉寂于悲痛中，并且将那只白猫怎么凭空出现的事情也抛之脑后。
好奇。
张一觉抓住这份好奇，加大攻势。
他俯身在尔雅耳边说了些什么，继而将自己手腕上的草藤取下，递给莉莉。
“你试试？”
开朗的笑容很难让人拒绝。
“哦……”
莉莉将信将疑地接过草藤，疑惑地看了一眼张一觉，然后把手背过去，将草环握在一只手的手心。
“尔雅。”
张一觉用手肘戳戳尔雅，后者像是接到命令一般站起身，靠近莉莉。
“在左手吗？”
“欸？不、不是。”
“在右手吗？”
“也、也不是。”
“在左手。”
“欸！？”
简单的像是初中生回答“一加一等于二”一般，尔雅利落地结束这场谎言的猜测游戏。
莉莉看起来很惊讶。
对于常年消息闭塞的村里人来说，这种事情应该新鲜而罕见吧。
“要不要再试试？”
“嗯。”
莉莉眼中的疑惑少了几分，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这一次呢？”
莉莉做好准备了。
“在左手吗？”
“不是。”
“在右手吗？”
“是的。”
“在左手。”
“欸——为什么？”
莉莉把左手的草藤伸出，对于发生的一切十分不理解。
“想知道为什么吗？”
“嗯！为什么？”
张一觉仿佛看穿一切似的说道。
“因为当莉莉说谎的时候，她会很明显地脸红——这一点你没听村里人说过吗？”
“有、有吗！？”
莉莉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脸颊似乎有些隐隐发烫。
这都是瞎编的。
“所以说，如果你低着头不看尔雅的话，她说不定就猜不出来了哦。”
“真的吗。”
“嗯，你再试试。”
这一次莉莉十分乖巧地低着头，手背在身后交换草藤。
“在左边吗？”
“不是！”
“在右边吗？”
“不是！”
“……”
尔雅看了一眼张一觉，张一觉则是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猜不到啦！”
好拙劣的演技！
尔雅毫无感情的棒读引起张一觉心底的呐喊，她甚至夸张地手足无措退后两步，以此显示她的“慌乱”。
“欸？真的吗！？”
“嗯。”
莉莉十分欣喜，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盯着尔雅，尔雅一如既往地用清冷声音淡淡回应。
喵～
小陌似乎也感受到欣喜的氛围，在张一觉怀里蹭了蹭，然后转个圈，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这家伙还真是嗜睡。
张一觉想用手帮它顺顺毛，但在手即将落下的瞬间又想起了某个不可言喻的一幕，于是脸色难看地变成摸头。
手感真好。
“其实所谓的魔术也就是这样啦，看上去很神奇，明白其中的道理后，很快就能不攻自破。”
莉莉沉浸在被震撼和了解到真相的感动中，看着张一觉，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吗？”
“哈哈…不，没事，谢谢你们。”
“不客气。作为纪念，那根草环就送给你了，虽然很简陋——”
“欸？可以吗，可是这不是你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一直贴身带着的吗？而且，我看尔雅身上也有。”
“啊，没事，现在的我并不需要它了。不如说，你才更需要它。”
“……这样吗？”
“嗯，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莉莉笑中带着些泪，也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又想起了伤心事。她在张一觉半强硬的态度下收下了这根轻轻一拽就会断掉的草环，将它戴在手腕上。
不知是不是从未对“饰品”这一概念产生过深刻理解，在戴上后莉莉竟对着草环仔细端详了半天，像是极为喜欢的样子。
“我也需要吗？”
尔雅提问。
她听出来了张一觉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张一觉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尔雅都十分聪明，并且反应也很快，除去不爱做表情和没有常识这两点以外，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邻家小孩。
“也许是我多虑了呢？那当然最好。”
张一觉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过其实它也没什么特殊作用啦，你就把它当成普通的小玩意儿就行。”
“哦。”
尔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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