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得知,女侠名叫沈飞白,而她手上这把剑,江见虹管它叫“祸根”。
这把祸根是失传了近百年之久的名剑,剑名叫“春风”,相传是百年前一位陆地剑仙的佩剑。
江见虹曾试图拔出这把祸根,但是手握上剑柄之后,总能感觉到一阵刺痛,形容起来的话,就是像握上了极冷的碎冰和滚烫的铁壶。
沈飞白这些年带着这把剑四处躲藏,他们两个一楫轻舟南下,曾入苏州城盗金钗换酒于水面上大醉一场,满船清梦压星河;也曾前往桃花池观十里桃林,听说书人讲百年前江湖之中有人在此一剑横压江湖,气冲斗牛入陆地剑仙。
我那时在江南逗留也曾看到了江见虹,他身边带了一个女子,蓝衫大袖走在花枝花影中,风流倜傥,我竟不敢认。
后来,沈飞白把自己的身世告知江见虹。
她乃是京城中一个大官的女儿,但因为身体孱弱被寄养到闲云山清微观中,由一名坤道抚养长大。沈飞白自幼修习道门心法,养出了些内力来强身健体。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那名坤道横死在道观中,而她住处的一个剑匣不翼而飞。沈飞白不懈调查最终找到了凶手,那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
自此之后,沈飞白为了避免连累家人,带着剑匣毅然转身投进了江湖之中。
她要守着这把剑,守它三年,就算是为师父守孝。
后来几经辗转流落,沈飞白遇到了江见虹,被江见虹所救。
江见虹大抵是羞于开口,估计没有跟沈飞白提及当年那一档子事。有的时候,浪子在心上人面前反而会薄了面皮……
江见虹喜欢沈飞白吗?
我不知道,可能江见虹也不知道。不过江见虹救了沈飞白之后逃往江南,其实是有他的私心在的。
江南这么美的景致,他总是听人提起,但是一个人游江南实在太可怜。所以趁着这次逃命,有沈飞白陪着看,绝美的烟雨绘江南也不算白来一趟。
江南美,也处处暗藏杀机。
江见虹仅普通资质,秘籍功法在经脉中运转十几个大小周天也不见丹田中多出几丝内力,可是闻讯而来追杀的人武功却更胜往昔。
“神剑春风,得之天下无敌!”这句话随着他和沈飞白的画像在江湖已经广为流传开来。江见虹戴着斗笠暗自撇嘴:
“老子要是天下无敌,还能被你们追杀?”
江见虹捏了一把锅底灰往自己和沈飞白脸上涂涂抹抹,再把祸根用布条一包再包,躲着一众江湖好汉从桃花池继续南下一直到大泽云梦……
而这次他们没躲过去,龟蛇帮拦路小重山……
江见虹再次见到自己的无赖老爹和地痞叔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无计可施。
老爹他们抽了风在江南开了个客栈,专做那麻翻独行客售卖假酒白肉的勾当。老爹一看见画像就认出了那人是江见虹,虽然不敢明面声张,但暗地里也大为感慨自己的儿子出息,居然能被这么多人通缉……
“那啥,春风挺值钱的吧?要不咱俩换换?”
老爹一手指着被**麻翻在地的沈飞白,一边看着江见虹手里,裹着布条的春风。
“老爹,你说什么春风?”
江见虹装傻。
父子两个语言上交锋了一阵,最后老爹拍板:
“乖儿子,春风为父拿走了也没命换钱,儿媳妇在我手里,这么着,要你一千两黄金不过分吧?”
江见虹咬牙切齿,最后从裤腰带里拽出一张地图,连带着藏在靴子里的钥匙一起扔给了老爹。
“就这么多,青龙帮驻地向西二十里,自己去拿!”
……
小重山上千金换红颜?
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好听,像戏文一样,但是真不像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老爹临走的时候还竖了个大拇指,扔给了他一把青钢长剑:
“乖儿咂,别死了。这钱我先替你保管着,留着以后给你办喜事……”
江见虹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踹了上去。
背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傻了的沈飞白,江见虹下了小重山,继续南下。
小重山后就是金陵池,上金陵池乘船可到大泽云梦。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江见虹今年二十二岁,初出茅庐但已经见到了太多的人间底色,就这么死了倒也不算太可惜。但是沈飞白不这么想,她忽然想活下来,想和江见虹一起活下来。
看着沈飞白洗去了脸上的灰,明媚的看着自己,江见虹轻佻的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水中满脸漆黑的自己。
华胥台建在云梦泽北,高耸入云。沈飞白说,她要把春风放在华胥台上,谁有这个福气,谁就拿走,最后是走火入魔还是天下无敌,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在江湖中流落了五年之久,三年早就过了,而她也早忘了……
尽管再怎么谨慎,江见虹二人还是在入云梦泽后遭到了一场伏杀。
沈飞白使劲浑身解数,内力转剑气杀敌。江见虹也拼着命,两人且战且退,最后江见虹一把抢过沈飞白背后的祸根,且跳且游的上了岸。
华胥台高百尺,江见虹且走且爬,手脚并用。
追着沈飞白的人果然都把矛头转向了江见虹,随后他们都死了。
江见虹最后一步踏上了华胥台,他前面站着一个宽袍大袖的人:
武林世家陆家家主,陆少恩。
所有觊觎着春风的人都被他杀了。而华胥台上,就是他接手无敌神剑的最好地点。
江见虹笑了,他浑身经脉枯竭,气力透支,但还是拄着春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陆少恩走去,也慢慢揭开了一层层布条,露出了春风的真面目。
陆少恩一手接剑,另一只手隔空出掌,把江见虹打下了华胥台……
这个蝼蚁,不配见证他拔剑出鞘,天下无敌的时刻。
然而江见虹虽没有看到陆少恩天下无敌,但他看到还有两个黑衣人登上了华胥台,拔出了腰间的剑……
云梦泽的水很冷,上面飘着的死尸也很冷。江见虹再一次扒着死尸登上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云梦大泽上飘起了薄雾,江见虹看不见哪个冰凉的是沈飞白……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摇摇晃晃的登上华胥台。
此时的华胥台看不见无边美景,倒是看得见死尸遍地。
最中间的陆少恩拄着出了鞘的春风,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这个被他打落高台的蝼蚁。
“我没死成,掉进了云梦泽。”
江见虹走近,一脚踢掉了春风,把它也扔进了云梦泽:
“都是为了这个祸根,大家几十年苦修付与一蓬凉血,真是不值。”
陆少恩浑浊的眼睛中竟透出一丝清明,轻微的点了点头:
“后生。老夫今日可送你一场造化,但你要发誓给我听。”
陆少恩把毕生修为以失传已久的灌顶大法灌进了江见虹的体内,稍假时日,江见虹也是一方高手了。
作为交换,江见虹要守护陆家十年,保陆家无恙。
十年,陆家大约也能出几个独当一面的高手。
……
江见虹下了华胥台之后,看到了台下垂泪的沈飞白。她没死,也不可思议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而在她旁边,站着好几个家丁打扮的高手。
沈家的人无巧不巧的在事件解决之后出现了。
江见虹感觉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刚想退回去,可是沈飞白已经跑了过来。后来,江见虹跟着沈飞白回了京城。他身上穿着锦缎,骑着高头大马,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江见虹把沈飞白送到了京城,却连一杯酒水都没有在沈家喝。
他瞒着思家心切的沈飞白一个人换了布衣,戴着一顶斗笠,背着一把青钢长剑,出了京城。
那时我的商队正要进京,我看见了他,说了寥寥两句话之后,他就提出了告辞。
江见虹要去陆家,他答应了陆少恩要保陆家十年无事。
江湖陆家,实在不是一个良善的家族。陆家自持武功和陆少恩的强大,横行乡里,还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江见虹就在陆家宅邸附近买了一个小院,就这么静静地守着。
陆家大少爷强娶了良家,他安静修行,没有理会。
陆家小千金指使恶犬咬死商贩,他安静修行,没有理会。
陆家新家主勾结官员压榨百姓,江见虹站在堂前听雪,充耳不闻窗外哀声遍野。
这雪一听就是十年,江见虹踩着十年之后的最后一场雪,一人一剑把整个陆家杀的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随后把沾满血的长剑插在了大门“陆府”的牌匾上。
此时江见虹的武功已然臻至化境,可是十年之后他再次踏足江湖,却发现江湖之大,竟无一处有他的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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