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将几摞塑料凳子搬到室外,陆陆续续已有几人落座了。“A1号请您用餐啦!”店内的大喇叭温柔地播报。
不光是我,还有很多人也喜欢在大夏天吃火锅。
明明已经吃完了,再占着饭桌是十分不礼貌的。老姐拉着我的手同小哥哥小姐姐们道别,顺道把几只袋子的提手也一并勾到我的手腕上。
“你这叫‘乱点鸳鸯谱’。臭弟弟,成年人的感情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得亏他们会配合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一出火锅店,老姐又开始叨叨了。
“我这叫为他们提供‘契机’,说不定还真有人需要我的帮助呢。你说我幼稚,难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能想出什么不幼稚的游戏吗?”
“我不是数落你,只是有点担心,你以后不要用这么可爱的身体做坏事哦。”
我想起国外有一部电影,它的主人公就是一个隐藏在伶俐可爱的小女孩的外表下,凶狠暴戾的杀人狂。小兔子说过除了新生的灵体,还有获罪的囚犯也会通过天沼投胎到人世间,一旦他在幼年时期觉醒了灵体的意识……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灵体的性别来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灵体是我残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凭证了,我爱惜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做坏事?倒是你老姐,我那么放心地把这个世界的秘密分享给你,你可千万别做坏事让我失望啊!”
“那我们一言为定。”老姐翘起小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我们好幼稚啊!”
“是你幼稚。”
远离了商场大楼一带灯火通明的繁华区域,还是能从喧嚣的都市中寻得一丝静谧的。我们可以肆意地谈论在人前不敢谈论的话题,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
行走在路灯下,我看见自己的和老姐的影子一会儿缩成一个点,一会儿又被拉得很长,上次这么关注影子又是在什么时候呢?我只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叫作“踩影子”的游戏,在大太阳底下,谁的脚先落到对方的影子上就算胜利。我和另一个调皮的小男孩从小区的南头一路追影子追到小区的北头,谁也不让着谁,直到我们的影子都躲进拐角处的一棵桂花树下,我们还兀自争辩着“我踩到了你的影子!”“不,你没有!”
现在的我比那时更要保护好自己的影子,因为它的存在意味着我的形体还能在人世间留下印记。我好害怕我们走着走着,地上就只剩一个影子了。
“车来了,车来了!”老姐惊呼,拔腿就朝公交车站跑去。
她跑步的姿势很别扭,有点内八,拎着的袋子疯狂地撞击着她的髋部,那模样就像是刚学会扑腾的小麻雀。我本来步子就小,老姐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把最重的两个袋子交给我提,再加上我跟在她后面一边跑一边想笑,越笑越使不上劲,等老姐拦住正准备起动的公交车,我慢吞吞地才跑到半程。
公交车上空荡荡的,放眼望去,算上司机,也就我们两个人类一个灵体。自从一条条地铁线路纷纷开始运营,公交出行似乎正渐渐淡出年轻男女的视线。记得我读小学四五年级那会儿,我们放学正赶上晚高峰,挤公交可是门艺术活,前门是万万挤不进的,你得从后门上,然后拜托好心的乘客一路接力将公交卡递到前门,又一路接力将它护送回来。那时候第一条地铁线刚刚开通,还在读高中的老姐领着我过去凑热闹,地铁上零星地坐着几个乘客,大多也和我们一样只是图个新鲜。现在全反过来了!
要不是我们怕袋子里的小兔子过不了安检,才不会跑老远来坐公交车呢。
我们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小兔子显然是给我们一路小跑颠晕了,钻出脑袋来透透气。
我趁机问它:“吃火锅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我们灵体是靠什么维持身体机能的啊?或者说,你是怎么活到八百多岁的呢?”
“啊,维持身体机能?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咱们灵体是由意识碎片组成的,要维持什么身体机能啊?”小兔子一脸疑惑,“至于我为什么能活到八百多岁,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我还有强烈的活着的愿望,在天塥那种宜居的环境里,我甚至能长生不死。但到哪天我觉得活着乏了,意识也不想运转了,我两眼一闭,寿命也就到头了。”
强烈的活着的愿望,也能让我在不宜居的地方活下去吗?我心里这样想着,没敢问,而是问了一个就当前看来,更为紧迫的问题:“啊,那我吃进去的东西,岂不都白吃了?”
“其实我蛮好奇你吃进去的东西去哪里了。”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我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感到有点反胃(如果我有胃的话):“等会儿,既然这样,我之前吃东西你怎么不阻止我啊?我下身的洞洞,都是摆设吗?”
要不是这里是公共场合,我可能直接要把手伸进嘴巴里催吐了。
“也许食物会被原封不动地拉出来?”老姐恶心我有一手。
“不,我根本没想过阻止你……哎哎哎,别揪我耳朵,等我把话说完。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食补气血’的说法?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诱导你和我一起吃点东西。可令我奇怪的是,我都忍不住在袋子里拉了便便,汉堡是怎么在你体内待了一个下午的呢?”
噫,原来我一直拎着你的便便走了那么久。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在你体内通过某种方式‘消化’了。所以我给出的建议是,放开吃。”
我到现在确实一点便意都没有,不妨信你一次:“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虽然车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我们赶紧结束这肮脏的话题吧。”
我话音刚落,最后面一排的椅子突然“吱呀”动了一下,我看到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年轻的小哥哥从座位上坐起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前面大喊:“师傅,师傅,前面那站停一下,我要下车!”
今天不是星期六吗?就算是工作日不也早过了放学的时间了吗?
“杭十九中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这是你下半年要去的高中吗?”老姐小声问我。
那位小哥哥踉踉跄跄地从我身边经过,我把头埋得低低的,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不会听到我们聊天的内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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