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两具身体狠狠撞到一起,力量之大以至于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道冲击波,所到之处地面碎裂,草皮飞旋,树木倾倒。
萨拉丝左臂格开对方的凶狠上钩拳,挥动右臂锤向勇者,勇者恰好也挥动胳膊朝她胸口打过来,拳头在空中撞到一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萨拉丝向后坐倒在地,又打了一个滚才稳住身体,爬起来时,臂铠和钢铁手套都在碎裂,露出下面惨青色的皮肤。
对面名叫阳离的勇者也不好受,他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短衣,简单地在手脚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这时左臂不自然地反向弯曲,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
“今天停战?”
“呵,死亡骑士,你总有一天会彻底被我打的爬不起来,打到你的魂火彻底熄灭!我是最强的腕力家!”
“吾若杀了你,一定请米奈加尔大人把你做成我的同伴!”
“哼,走着瞧!”
互相放了几句狠话,两人默契地后退走回自己的军阵,没有交战,在留下少量断后军队后,一方撤回白骨城,一方撤回草原上的军营。
进了军议厅,萨拉丝坐在长桌后摘下头盔,露出扭曲变形的下巴,一旁的尸巫直接将半腐烂的手指伸进她嘴里,把碎裂的骨头排列好。
严格来说死亡骑士不需要声道或者下巴来出声,但萨拉丝尽管死了很久,依然保留了一些生前的习惯,用合不上的嘴巴说话总有些心里不适。
破碎后刺进皮肤中的的臂铠也被摘除,木乃伊侍者端来一杯魂酒,她抓起来一饮而尽,搅碎的灵魂在碎裂的下颚骨中流淌,刺激的她浑身发抖,这让她觉得很爽。
三天前奉命阻击率军而来的勇者,让她找到了魂酒之外的另一种乐趣。勇者那经过女神加护的身躯在近距离格斗中有着非人的愈合力,极快的反应速度以及强劲的力量,打到身上有种灵魂在颤抖的感觉,让她为之心醉,仿佛回到活着时灵魂还在身体中跃动,而不是现在凝聚成小小的魂火,在眼眶中寂寞地燃烧。
一定要杀死他让他加入亡者的大军,以后天天和他对练。
“萨拉丝大人,有呼叫通讯,第一巡航舰队嘶鸣号。”幽灵主管芙妮抱着一块水晶飘来。
“哦,何必要你亲自送来?”
“这是魔王的通讯,你做好心理准备。”幽灵慎重地说道。
魔王?说起来,好像很久没收到她的消息了。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二十年前?
“魔王大人,这里是死亡骑士首领萨拉丝,来自白骨城的通讯。请问?”
“既然你是在白骨城,人类军队被你挡住了?通报战况。”那边传过来的声音,萨拉丝还有些印象。
听完她的汇报,那边好一阵沉默。
“有些不敬地问一句,大人,您还在么?”萨拉丝试着问道。
“呵,我当然在。所以情况就是,你在手握食尸鬼军团,木乃伊军团,死亡骑士部队,幽灵部队,军力占优势的情况下选择和勇者进行一对一较量,还持续了三天?”那边的声音似乎在发抖。
“是的,魔王大人。那位不持武器的勇者朝我提出了挑战,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不符合骑士道。”萨拉丝汇报道。
“呵,骑士道。一坨编造出来的垃圾。”
“魔王大人,我冒昧地请您收回对骑士道的侮辱...”
“我呸!你是亡灵,是死亡骑士,按骑士道来说你这种亵渎的生物就不应该存在!”
“那我是要自裁么?”萨拉丝有些疑惑。
“自裁个鬼!啊,你已经是某种鬼魂了。你就应该用幽灵部队夜袭,然后利用亡灵的优势不断地对对方军队进行袭扰,最后一举击溃他们,砍掉勇者的脑袋,去支援别的战区!”
“魔王大人,对于砍掉脑袋这里我有些异议,如果您接受的话,我会尽量用扭断脖子的方式终结他。”
“你的剑呢?我赏给你那把叫做骸骨破坏者的传说装备呢?”通讯水晶传来魔王出离愤怒的声音。
“我不用剑,也不骑骸骨狮鹫,那样不公平。”
“谁管这个啊!我命令你,用最快的速度击败勇者!这是魔王的命令!米奈加尔怎么把你选做死亡骑士首领的?!”
“大概是因为我在一对一较量中打败了其他家伙?”
通讯突然断掉了。
“最快的速度的话...”萨拉丝摸着刚刚接好的下巴沉吟着,朝一边的幽灵主管芙妮问道:“你之前说过那件名叫斯特克挑战护手的传说装备在哪?立刻运到白骨城!”
穿戴传说装备近战有些不公平,但是对不住了阳离,这是魔王的命令。
身体被扭转着重重砸下,后背处的黑钢铠甲破碎落在地面上。不用武器,光凭腕力就压碎了这坚固的铠甲么?头盔磕在地面上,毫无悬念地裂开。它不是被地面磕碎的,而是被勇者沿背部传来的强大力量震碎的。
大意了?不算吧,被近身擒抱后隔着盔甲捏碎肋骨这种事,谁能想到啊。这不算致命伤,可是这一下彻底粉碎了死亡骑士的求胜欲望。
勇者蹲下来,摘下萨拉丝手上的拳套,看上去仅仅是被鲜血浸透的硬制绷带护手,没想到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正中脸颊的一拳让勇者险些落败,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这份战利品,我收下了。”
“你...”萨拉丝想挣扎坐起身,可就连这份余力,也已完全失去。
“还不认输?”
“是我输了,不过勇者啊,识相点就快跑吧,等米奈加尔大人到了,你就输定了。”虽然倒在地上,她依然威胁道。
“是么?哪怕是四天王乃至魔王,我也会用拳头打败他的。”
“呵呵,愚蠢,不想和你说话了,杀了我吧。”
“你感受到我的力量还不服气?再见了,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勇者阳离戴上作为战利品的护手,感受着它的嗜血冲动,伸手摘下了萨拉丝的头盔:“就用它终结你吧,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的....?!!!”
死亡骑士的身体不会像其他亡灵一样慢慢腐烂,但哪怕是生前再漂亮的人,作为死亡骑士都是一副惨青色毫无生气的面容,也就谈不上好看,让阳离错愕和惊讶的是,这张脸他见过无数次。
“你是圣骑士艾拉蒂丝!你是她!”
圣骑士艾拉蒂丝,五十年前以多次粉碎亡灵的阴谋出名,清除了数个会诞生骷髅的死亡之地,手持一件有着圣光赐福的萤石长剑,保护着塞伦公国的偏远村镇。为了响应第六次勇者对魔王的讨伐,塞伦公国的一个军团冒进后被亡灵军队重重围困,艾拉蒂丝只身前往支援打破包围圈,最终为了掩护军团撤退,于伤心谷奋战一天一夜后阵亡。她的石像至今还立在村子的广场上。可让阳离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那位从他记事起就在老人的讲述中听过无数遍光辉事迹的圣骑士,竟然和眼前这个一根筋的死亡骑士,是一个人。
“艾拉蒂丝..我是萨拉丝,我不是她...”萨拉丝突然爬起身,双手抱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嚎叫,被折断的肋骨刺破了身体,显得更为可怖。终于,她安静下来,抬起头时,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泪花。
“对,我不是萨拉丝,我是艾拉蒂丝。”她朝阳离露出笑容,被后者从地上拉起来。手臂直直伸开,一把白色的长剑划破长空,落到她手中。
“骸骨破坏者...魔王还真是会起名字啊,把老伙计又送给了我。”艾拉蒂丝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阳离轻轻出了一口气,摆好姿势,说道:“艾拉蒂丝大人,你先退回我的大营,到后方让牧师给您治疗。这边,我来挡住。”
因为萨拉丝‘发生什么都不许干扰’的命令,哪怕萨拉丝被击倒在地时也在远处观望的亡灵军队,此时正沉默又迅速地靠近,近到阳离可以看到半透明的女性幽灵头上别着的小小骨花。
人类军队也在向勇者靠拢,不过如此多的亡灵,已经让新兵们紧握武器的手隐约发抖。
“萨拉丝,别告诉我你想起来了,别这样。”幽灵主管芙妮轻声说道。
“抱歉,可我是艾拉蒂丝。”
“啊!!!!!”女性幽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本来齐整的亡灵军队突然暴动,乱糟糟地涌上来,不管是僵尸,木乃伊,还是擅长以魔法为攻击手段的尸巫和亡灵都挥舞着法杖冲过去。
“我羡慕你!”,“我恨你!”所有的亡灵都在叫嚷着,不同的声调混合在一起,仿佛一曲怪异的乐章。
“艾拉蒂丝,快进军阵!”阳离焦急地呼喊。
“它们是冲我来的,阳离,离我远一点!”艾拉蒂丝举起长剑喊道,向前冲去,被亡灵瞬间淹没。
米奈加尔抬起一只骨手,压制住身旁骨龙的攻击冲动,她茫然地转过巨大的头颅:“父亲,这种感觉是...”
“亡灵都是有执念的死者。但成为亡灵后就会忘掉过去的一切。为执念而复活,却又始终无法想起那是什么,这也许是对我们这种亵渎生物的诅咒。也有极少数亡灵能回忆起生前,就像这个死亡骑士,成为其他亡灵羡慕的对象。这种无法估量的,磅礴的羡慕又迅速转化成了仇恨,恨她为什么能找到自己的执念,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幸运儿撕碎。”巫妖为新生的骨龙讲解道。
“那父亲,您不受这种羡慕的影响么?还是您已经找到了您的执念?”
“我么。”米奈加尔低语,并没有回答骨龙的问题。
远处的战斗也渐渐有了结果。面对亡灵军团的凶猛冲击,人类军阵几乎要崩溃,但是勇者的出色表现稳定住了军心,发狂亡灵的攻击也没有任何章法及远程魔法配合,它们的注意力又本能地被前出的艾拉蒂斯吸引。最终人类军阵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稳住了局势,开始一步步逼迫亡灵后退。
一道苍白的魔法划过天空,炸出一大团烟雾,在空中扭曲成一个骷髅头的形状,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撤退。”
接到巫妖的命令,亡灵们果断撤退,大量自爆的僵尸挡住了追击者。
“嗨...”艾拉蒂丝倒在地上,看着走来的勇者,强撑着露出笑容。阳离别开视线,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剑刃崩碎的骸骨破坏者掉在一旁,哪怕是传说武器,也最终在一个巨魔骷髅身上耗尽了耐久。
“坚持住,等我的圣光牧师到了就...”
“圣光魔法可救不了死亡骑士。没想到这具身躯还是这么顽强,我还以为要被同僚的指甲撕碎了。”
“艾拉蒂丝....我...”阳离有些哽咽。
“让我安息吧,阳离。圣骑士艾拉蒂丝死在了伤心谷,我只是个倒戈的亡灵,可以么?”她平静地说道,但看着阳离的眼睛却如同乞求。
“我答应你。”
“谢谢。”本就摇曳欲灭的魂火终于彻底熄灭。
阳离忍住眼泪,吟唱了他有生以来第一个魔法,哪怕刚入门的魔法学徒也不会用出这样笨拙的火球术,但阳离依然坚持着,看着艾拉蒂丝的身体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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