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刚刚下过雨,水罩在沥青路面上,令我低着头也看清天空的蔚蓝。
这附近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若不是帮忙打扫卫生大概早就坐上公车到家了。
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来车的想法,在逐渐增加的饥饿感中显得愈不现实。为了腿部放松,轮流地交换着力的膝盖,这样做反倒使我怀念起家中的床与被子。
意识到要上大学后,心里时时为生活方式的改变而忐忑不安,我从未和家人以外的人在一个屋子中生活,知道对方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做事应处处谨慎,免得被小人记恨。好在对同龄人的猜测是极度恐慌下的产物,充满了反应自我的偏激情节,当我和室友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们都是毫无心机可言的单纯孩子,有些在为人处事上甚至不及我。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并非最糟糕的,出于感恩的心理,我将被隐藏了许多年的责任心使了出来,一看到寝室里脏兮兮的,便独自清理干净,由此还在他人那里积攒了些许好感。但无论如何,我与他们的再要好也不可能比得过与家人的关系,后者可是决定了我生存环境的重要存在,即便发生冲突,也会被道德与法律牢固地捆绑在一起。我也因此受益了周末的空闲时间与游戏机,不必为了生活费而参加廉价劳动力的小时工。
就在我思忖的那阵功夫,有一辆出租车鸣笛靠过来,我没有珍惜,假装并不着急的样子,白白地在这里对着荒郊野岭站了好久。
听到有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狂野响起,我向左边瞥了一眼。是名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生,拄着拐晃悠悠地向我这边走来。刘海上的浪花形发卡,像是有默契似的,和着她摇摆的躯体,利用阳光不断变换颜色。
我能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还不是因为她戴的口罩庞大地盖住了下半张脸,向着阳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以及没有明确目标时才会毫无波澜的脸,这些都让我觉得对方不是一个会找麻烦的人。我只向反方向挪动了两步,腾出足够的空间。
她在离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包中拿出一期报纸,垫在油漆脱落的木质长椅上。与之相比,她的金属拐杖熠熠生辉,向四周反射耀眼的光芒,看起来似乎是新买的。
出了什么意外吗?我开始琢磨女孩的遭遇,无一例外都是些新闻上常见的故事,想来也是索然无味。
她将背包与拐杖放在长椅上后,开始向我这边张望。隔着口罩,我看不见她的嘴唇,只是设想自己的心情或许被揣摸了。
她或许想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过来和我做在一起呢?”
我颔首微笑,转过身去。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很好,留给彼此存在的讯息,与自由的形象。
许是我那灯塔式的站姿虔诚地感动了命运,一团黑影在道路尽头窜动,出租车来了。我高举双手,它靠边停车。
“司机先生,请等一下。”
女孩的声音从车窗的缝隙中传来,好像遥远国度的回响。她挥着手小跑过来,拐杖则被抱在怀中,这样说来,她的腿是没有问题的。
“不好意思,本来出租车没有拉两个人的规矩,但这里实在不容易打车,这个点大家都在吃饭呢。害你要绕远路了。”
她躬身向我表示歉意,眉毛边向下低垂,发出示好的轻笑来掩饰气喘吁吁,看起来受过极好的教育。
拐杖是无法折叠的,也没有放进后备箱,它在我们两人的腿上躺着。柔软的腋托上还保有热度,不清楚是阳光还是她的,我用指尖按压,愉悦的触感电击了心脏。
还是司机首先提出关于拐杖的疑问。
“并不是骨折这样严重的事情。我久违地没有跑步了,腿和脚还没能很快适应呢。”
“是体育部的吗?”司机又问了个我也感兴趣的话题。
“自然科学,我是自然科学部的。”
我置喙道:“我原本打算加入文学部,但发现那里的人满是喜欢网络文学的,总是想着写出两个男人间的爱情或修仙成神之类强调**的小说。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了。”
我以为她会劝我加入自然科学部,已经准备好对应,怎知没了下茬。
汽车驶过堤坝,放眼望去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女孩的手在车门上反复摸索,那白的几乎褪色的袖口,以反衬的方式显露出手指的人间气息,亲切极了。她终于打开了窗户,将脸略微探出,手拂过耳廓,从一侧摘下口罩,尽情地吞吸城市中难得的野味。光,不间断地自她的侧脸向后绵延,照在肩膀与脖颈上。以我的角度看去,这条“脐带”牵连着女孩与窗外的天海,彼此间的运动虽互不干涉,却不可说毫无瓜葛,归根究底,人是无法离开海而存在的,这样的宿命从最初便定下了。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失去了自己的意义,构成了浑然一体的风景。
每当看到有人以无言的方式痴情远眺,我便很容易对此产生同情。此刻,我的视线也随着她那含情的目光飞向朗朗晴空,幻化成红嘴鸥和南风旋转的舞姿。海鸥蓦地头朝下坠落,速度快得难以置信。
“说起来,我曾经差点死在海里呢。”
在煽情的场景中说这样的话实在不解风情,我着实为自己的语拙懊悔。这是个两难的选择,要么在人前保持沉默,留有个中立的印象,要么带着惶恐的心情说的太多,每一次这样做,只是简单地想让别人接受或至少不讨厌我。多希望女孩能体会到这一点。
驶过这座加油站,便只能与车水马龙为伍了。女孩的面颊还滞留着烘烤过后的余韵,心满意足地戴好口罩。
“确实有些危险呢,西边的孤岛在退潮时会有人上去玩,等到回过头时海水已经没过肩膀,悬得很呢。”
我去年夏天曾到过那片海,也在西边的孤岛上待过,因为有游泳圈,并不担心涨潮,往回走的时候还刻意试了一下深浅,最多也就没过胸膛,没过肩膀的是小时候的我。女孩的身高与我差不多。
仍然记得,那天我和一位同学在广场上相遇,对方叫什么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他只和我通班两年,但却给我留给了十分友好的印象。如果不是他再三邀请,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除了枯燥的学习与难以打理的人际关系,还有随心所欲的游戏,生活原始五彩缤纷的,我在踏上松软的沙滩时惊奇自己会被毫无人性的自然所触动。
遗憾的是,男孩的离开令我始料未及,有人说他生病了,有人说是为了上更好的学校,不管怎样我们之间都没有就此事进行任何交流。究竟是有意隐瞒怕我无意义的难过,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还是说事发突然,他自己也不晓得?在那个手机都尚为成为必需品的年代,小孩子一旦分开,便没有了任何找回伙伴的方式。
“我真的很感激他,敢于摆脱群体的制约,在那段伤感的岁月中,给我留下挥之不去的记忆。”
听完我的故事,女孩的活力像被人群冲散的萤火虫般杳然无踪,她的胳膊紧贴胸脯,手指反复骚挠秃露的锁骨,目光执着于地板上的泥块。
“你现在仍想找到他吗?”
“我也不太清楚,有时候想,有时觉得这样就好。”
“为什么?”
“已经过去很久了,对方应该早就有了自己的圈子,说不定已经成为了令人望尘莫及的优秀学生。我们之间的差距早已不复当初,就算相遇,该说些什么呢?我们之间除了仅剩的童年回忆,又有什么值得交集的呢?除此之外,我还发现,那份记忆的美好就在于它的遗憾色彩,或许我们是否相遇已经不重要了,对重逢的渴求也沦为了美化记忆的后果。”
我所说的确实表达了心底的一部分想法,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是真实的。如果当事人在场,不能保证他从中体会到的,是我所能察觉的东西。
不知何时,女孩闭上了眼睛。良久,深沉地舒了口气。
“就在这里停下吧。”
车子在一家快餐店门口停下。
她打开车门,双脚先着了地,回过头指了指被我握住的拐杖一端。她说的话吹在耳朵上痒痒的:
“我叫晴木,再见啦。”她说着轻快地走开了。
那家快餐店的招牌是鲜艳的彩色字体,内部的装潢企图用照片气球唤起家的温馨。我曾经去过几次,味道不错,处于自己也未曾细想的原因,逐渐断了关系。我告诉司机也在这里下车,人行横道上占满了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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